第26章 谋划河北事
在傅明徽找来的翌日，云绫返回了长安城。
她此次回城倒不是因为傅明徽，而是刑部已将西域联军劫掠长安一事审理完毕，一众犯人将在今日明正典刑。
师我果，这个身材魁梧的西域汉子虽脾气急躁了些，却也是个悍勇敢战的主，云绫还记得他的所求。
早前云绫就已了解过，师我果的弟弟师我全虽然被牵扯进劫掠一事，但并非主谋，也未动手杀人，只事后分了些财物，刑部并未将其判死。
故而，她今日入城便是带师我果去刑部衙门提人的。
接了人，云绫也不管师我果如何教训弟弟，只命他将人带回灞水大营安置，她则脚步一转去了褚怀亮府上。
昨日她便已派人知会过，是以她到时不仅褚怀亮父子俱在，阴世师、云绦、郭茂显、段承恩这几个凉州系主将也都已等候多时。
众人将云绫迎入正厅，褚怀亮又请了云绫上座，其余人也各自寻了位子坐定。
侍女奉茶过后，云绫浅酌一口，这才开口道：“褚师叔，今日云绫前来是一事相问，不知凉州如今还能抽调出多少兵马？”
闻言，褚怀亮指尖轻叩扶手，默默盘算半晌方才回道：“除却各地必要的守备兵马，最多还能抽调出两万人，然多是城卫军，算不得精锐。”
说罢，他顿了顿，开口问道：“你这般问来可是有用得着我凉州军的地方？”
不怪褚怀亮这般问来，委实是凉州军自崤阴之败后便兵不满万，后续战事基本都属于打酱油的角色，他着实想不出手握大军的云绫有什么地方能用得到他们。
好在云绫也无意隐瞒，当即解释道：“河北乱局兴起，这正是我们北上平叛的好时机。雒阳方向有燕王欲伸大义，我便不与他争了，正欲从他处攻入北地。”
话音落下，褚怀亮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旁听的阴世师却是眼前一亮，拱手道：“大都督欲绕行九原直击其后乎？”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盈盈地看向阴世师道：“不愧是阴先生，这便猜着了。”
阴世师却是莫名激动起来，看得其余几人皆是不明所以。
见状，阴世师得了云绫的首肯，当即为几人解释起来。
简而言之，云绫是欲出灵武北上九原，再从九原东进攻打朔州、雁门、云州等地。
此计若成，并州的三十万北凉军将后路断绝粮草无济，顿成瓮中之鳖！
听罢这些，褚怀亮几人眼中皆是精芒一闪，为云绫的这份谋划暗暗喝彩。
尤其是云绦，她仿佛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家小六一般，看着云绫的眼神格外复杂。
然而，就在众人各自思量此计可行性时，阴世师却是眉头一皱，看向云绫道：“此计虽好，然九原就在国界边上，大军一到只恐难以瞒过北凉探子，不知大都督可有对策？”
迎上众人投来的目光，云绫自顾自抿了口茶水，这才回道：“大军容易被察觉，一二万人想来还是能暂时藏住的。”
说罢，她也不让众人继续猜下去，缓缓道出了她全盘的谋划。
云绫欲亲率两万精锐直趋九原，东向攻取朔州、雁门、云州等地，以此将北凉军彻底关在并州境内。
为免行动被北凉提前察觉，关中十数万大军将屯兵蒲津关一带，摆出大举渡河进攻河东的架势。
一旦云绫得手，北凉军势必疯狂反扑，河东守备必然空虚，正是关中大军渡河之机！
届时，北凉军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深陷腹背受敌之境，败亡也只在朝夕而已！
而她之所以问起凉州还能抽调多少兵马，为的也是让这些兵马跟在她身后接收城池。
此计关键在于守住雁门关，她只带了两万精锐，不可能分兵把守关隘，必须要有一支精兵为她守住后路。
关中之军是不能动的，少了两万尚且不那么招人注意，再多可就容易暴露意图了。
然而，此刻让她担心的却是凉州眼下已无精兵可调，即便勉强抽出兵力来又能否顶得住北凉军的疯狂反扑？
这个问题不单云绫想到了，在场皆是知兵之人，听过她这番谋划也都先后反应过来。
只见褚怀亮叩击扶手的频率快了几分，阴世师揪着胡须在凝眉深思，郭茂显与段承恩小声盘点着凉州哪里还有精兵，而云绦则与褚思仁嘀嘀咕咕。
半晌，褚怀亮与阴世师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愁闷。
不得不说，凉州此前早把能调的精兵都调来了，如今不是没有精兵，只是那些精兵光是守卫要塞已是捉襟见肘，轻易动不得。
郭茂显和段承恩将凉州的家底盘点一番，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亦是愁眉不展。
云绦与褚思仁嘀咕半天一无所得，干脆也噤了声，只齐齐看向上首的云绫。
见状，云绫抿了抿唇，开口道：“此事却也不急，可慢慢思量，至少也要等燕王坐不住开始北伐后我才会行动，还有时间。”
闻言，阴世师揪着胡须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
他算是听明白了，关中这十数万大军也只是个幌子，真正要去吸引河北注意的还是燕王。
他不由在心中为燕王点了根蜡，那位怕是要挨最毒的打了。
随后，云绫也未多留，起身告辞而去，留下在场之人自去商议如何从凉州抽调精兵。
离开褚府后，她便径直回了灞水大营继续操练兵马，以备日后大战之用。
三日后，褚怀亮处仍无消息，云绫有些坐不住了，正欲入城问问情况，却闻燕十七来报褚思仁在营外求见。
她心下一喜，暗道事情有了眉目，当即让燕十七将人带来。
两相见面，褚思仁说出的话却教云绫有些愣神。
原来褚思仁此来不是凉州精兵有了眉目，而是奉公孙安世之命来请云绫速回燕国公府的。
云绫问及所为何事，褚思仁只道是暂留汉中的家眷到了长安，云绮自称有法子解决云绫的难处。
近日随着关中日趋稳定，各家被提前送走的家眷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其中自然也有当初一起离开的公孙、李、杜三家。
闻得自家二师姐有法子，联想到她常年随韩成章驻守雁门关，兴许她的法子就与此有关。
于是，云绫不再耽搁，领了褚思仁和燕十七便往长安赶。
回到燕国公府，只见正厅内公孙安世、李怀仁、杜进用、褚怀亮、王尔山这几个话事人尽皆在座，云绮则静静地坐在靠门的位置。
云绫先是与公孙安世等人见礼，这才快步坐到云绮身边，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一番。
只见云绮眉宇间虽还带着些许忧郁，整体气色却是不错，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唯恐自家二师姐提起雁门关会有什么不适，如今看来该是已经走出来了。
云绮注意到云绫的神色，不由面露笑意，拍了拍云绫拉着她的手，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那么脆弱，放心便是。”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也没急着问云绮所谓的法子是什么，转而看向公孙安世几人。
过来时她见了这个阵仗，知晓今日怕是就要将大战略定下，不由暗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这几位的盘问。
果然，见云绫看来，公孙安世率先开口道：“前两日你与怀亮所言我等皆已知晓，不过有一点师伯不得不说你，如此大事你合该单独与怀亮说才是，如何就当众喧诸于口，也不怕一个不慎走漏了消息！”
话落，李怀仁似是担心云绫误会，接话道：“倒也不是怀疑谁，只是此等涉及平叛方略之事合该越少人知晓越好，谋事不密终归容易坏事，也容易让你自己陷入险境，日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李怀仁说罢，杜进用、褚怀亮和王尔山也齐齐点头附和。
云绫却是微微一笑，开口道：“几位放心，云绫自是知晓谋事不密的后果。不过，当日在场皆是信得过的，后续也需他们出力，我这才和盘托出。”
话音落下，见公孙安世又欲开口，云绫赶忙说道：“当然，即便一时不慎泄漏了也无妨，正可将北凉主力调走，为我大军收复河东扫除障碍。”
闻言，公孙安世几人不由皱眉，彼此相视一眼，皆有些不太明白云绫话中之意。
字面意思他们当然听得明白，但云绫显然另有深意。
这时，云绫缓缓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环视一周后开口道：“两三年前我已在河北埋下暗桩，如今情报网已遍布敌境，更有甚者打入了叛军暗探内部，地位还不低。是以，一旦出兵，河北任何的兵力调动都难逃我的眼睛。”
说到此处，云绫稍微一顿，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旋即又道：“兵法之道，致人而不致于人。燕王北伐，必然牵扯河北注意，若北凉再知我欲断其归路，势必轻军北返。届时，关中之军正可趁势收复河东、太原等地，大势亦可成！”
说罢，她视线扫过众人，自信笑道：“出兵河北终究是为了收复失地，至于北凉，过后再收拾他们也不迟，诸位以为然否？”
“致人而不致于人，短短七字，却是道尽兵法精要。”
公孙安世喃喃低语一句，随即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看向昂首立于人前的云绫。
什么时候，这妮子竟已成长至此？莫非是我老了？
和他同样眼神的还有带了一辈子兵的褚怀亮和王尔山，而熟读兵法的李怀仁、杜进用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旁，云绮的神色则要明了许多，除了佩服就只剩下了满满的欣慰。
自家小六果真是个了不得的，直如凤凰振翅，将欲高飞，教她既羡慕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