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向前,许满仓的心思有些沉重。
虽知道此行是不得已而为的,他不得不去,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可他心中就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忐忑。
许满仓料定这次统领王庭大军的人是阿勒坛,而他和阿勒坛之间没什么交集,要说有,也该是有些仇怨的。
毕竟许满仓真正起势靠的还是屠各部,是因为他娶了屠各部的明珠阿伊腾格里,有屠各部的大力支持,他才能在草原上立足的。
而阿勒坛,却是屠各大妃的儿子,整个屠各部,应该为他助力才对。
如果换做许满仓是阿勒坛,他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的,有可能还会恨上这个夺走了自己势力的人。
也就是说,许满仓现在要做的事,从最一开始就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傍晚的阳光西斜,将部队的影子拉的修长。
已是中秋,白天的时间明显比平日晚了很多,而留给许满仓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战场方面。
许满仓率队离开之后,呼厨炎也立刻下达了开拔的命令,在大军离开之前,霍巴尔再次找到了呼厨炎。
按照命令,他应该率队直接返回边城,向呼马尔复命。
只是这一去,他的生命也要走上终结,可能除了呼厨炎之外,没有别人会在乎他的死活了。
但呼厨炎的在乎,也不过是问了一句而已。
对于已经有既定结果的事,谁都没有办法。
“统帅,我这就带队回去了。”
霍巴尔策马到了呼厨炎身前,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
乱军征战,霍巴尔也是受了伤的,他一侧的肩膀被北境人狠狠的砸了一下,现在都还抬不起来。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真诚的,此时开口,像是在和自己最敬重的人说话。
“你的事我和殿下提过了。”呼厨炎面上带着几分歉意:“殿下说你是自己想回去的,他左右不了。”
“但我能听出他的意思,如果你昨天和我一起去找殿下,他一定会帮你的。”
“没有这个必要了,统帅。”
霍巴尔抿嘴轻笑,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结局,却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这些事早就已经确定了,我再挣扎也没什么用的。”
“还劳烦统帅和哈只儿殿下说一声,这次能在他的麾下征战,打出了如此辉煌的战果,是我这一生的荣耀。”
“没能死在战场上是我的遗憾,但有了这次征战,我也觉得够本了。”
听到这些话,呼厨炎心中有些发堵,他低声开口道:“你回边城,如果有机会,就设法逃出来,去哈只儿殿下的部族,殿下和我都可以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霍巴尔闻言,眼中的神色动了动,最终还是轻轻摇头,道:“多谢统帅,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但您也清楚,呼马尔殿下是不会让我走的。”
“还请统帅保重身体,属下这就回师了。”
说完,霍巴尔朝呼厨炎恭敬的行了一礼,继而调转马头,带着自己损伤过半的部将,一路向南而去。
呼厨炎没再开口挽留,也什么都没说。
正如霍巴尔自己认为的那样,这件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除非哈只儿殿下直接去边城,当面和呼马尔提起此事,还有可能保霍巴尔一命。
可如果这样做了,那就是拿整个哈只儿部的安危开玩笑。
这世间很多的事情都是无奈的,即便呼厨炎能指挥千军万马,也算是草原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但他想救一个人,依然很难。
“所有人,开拔。”
呼厨炎轻叹口气,下达了开拔的命令。
大军缓缓朝西方而去,留下了这片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
草原的一旁有一片被挖开的土地,下面埋葬了诸多北狄将士的尸首,他们将永远的长眠于此。
无论这些人生前有什么愿望,他们的愤怒,悲喜,情绪以及珍惜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永恒的泡影,不复存在了。
斑驳的战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大量的北境人尸首,这些北境人人高马大,身体健壮,但生命已从他们身上完全消失。
只是细细看去,有些北境人的脸上还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他们似乎在赴死之前,看到了那座不不知存不存在的天国。
或许在他们临死的那一刹那,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至亲在朝他们招手。
但愿他们都是死得其所的,毕竟这是他们坚定到最后的愿望。
晚风袭来,吹动绵延的草原,也带走了很多血气,那些北境人身上脸上的鲜血慢慢被风干了,变成了黑褐色的血痂。
他们会被永远的留在这里,或许会成为野兽的食物。
但他们也和那些被埋葬的北狄儿郎一样,所有的思想和守望,都伴随着这阵徐徐的秋风,消散在天际。
秋风带走了他们的一切,可是这股风,也在远处的草原上消失了。
三十里的距离并不远。
许满仓骑着黑龙,越过平整草原附近的第一个山头之后,便看到了远处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的营地。
大量的王庭将士驻扎在远处的草原上,营帐已完全和草原连在了一起,覆盖了一切。
看到这一幕,许满仓微微皱眉,阿郎此时策马上前,心中颇为担心的低声道:“殿下,王庭这次出动了这么多人,您单独去,危险还是太大了。”
“不如让我跟着您……”
“你和达日阿赤都不要跟来。”
许满仓打断了阿郎的话,皱眉道:“这件事必须我独自去解决,否则会让王庭的人误会。”
“消息一旦传到王父耳中,他自然会有判断的。”
“可是殿下……”
“没什么可是,执行我的命令。”许满仓看着阿郎,又沉声道:“把部队放在山坡之后,安静的等着。”
“如果两天之后不见我回来,你们立刻返回部族,带着部族的其他人渡河。”
“殿下……”
“这是命令,不用多言!”
留下这句话,许满仓没再开口,直接策马向前,直奔远处的营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