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满仓的话说完,喏奔的眸子明显动了动,他眼中精芒更甚,似乎笑容也更深了。
喏奔看着许满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又闭上了。
几息之后,他似是平息了心底的情绪,这才开口道:“恭喜了,哈只儿殿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为草原王的。”
许满仓闻言双目微眯,轻声回道:“我只是被迫成王,如果你们阿兰世不进攻北狄,那我……”
说到这,许满仓的声音忽然卡住了,他微微皱起了眉,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他是被迫成为北狄王的,而继任为王有几个先决条件。
首先,阿兰世进攻北狄,且掐在了北狄大举进攻乾国的节骨眼上,北狄在前线失利,不得不撤军回援。
其次,拓跋凌和阿勒坛身死。
最后,对许满仓一直都不错的屠各大妃掌控北狄,且北狄王庭的高层,都对许满仓并不排斥。
综上这三点,缺一不可,整件事看起来就像是注定的巧合。
但许满仓始终觉得这件事不大对劲。
从昨天他见到喏奔时就感觉不对了。
许满仓还记得当初喏奔的谋划,喏奔是想支持许满仓做下一任的北狄王,从而成为阿兰世的傀儡,帮助阿兰世占据北狄,再接着北狄的土地去进攻乾国。
当时许满仓识破了喏奔的计策,并以他的办法结束了那场战争。
喏奔当初返回阿兰世时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的副将。
而现在,许满仓马上就要继任成为北狄王了,他却忽然有一种感觉。
有一种落入喏奔算计中的感觉。
从始至终,喏奔最大的愿望也只是想让许满仓保他一命。
当初许满仓迁徙去了滋兰国,喏奔也一直杳无音信,如果许满仓不返回北狄,不继任成为王,那他也没有能力庇护喏奔。
这些事,就这么巧合?全都是凑巧的吗?
如果是之前的许满仓,可能不会想的这么深,但现在的他早已蜕变了,经常能通过细枝末节的事看到事情的本质。
这整件事,可能就是一个涵盖极大的谋划。
许满仓甚至想到当初冯士和他说的话。
冯士以为他是范老将军的遗腹子,又说想让他做天下共主。
这个天下共主,难道也包括阿兰世吗?
“哈只儿殿下,看来你并不怎么开心啊。”
喏奔此时再次开口,许满仓的神色顿了顿,忽然抬头看着喏奔的眸子,低声道:“薄新蕴,冯士,范臻,柯埭。”
四个名字快速在他口中传出,说到柯埭的时候,喏奔的瞳孔明显变化了一下。
许满仓心底忽的一阵骇然,继而眉头紧紧皱起,钢牙紧咬。
喏奔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他却没觉得有什么,而是轻轻的笑了笑,道:“哈只儿,你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聪明。”
“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满仓没说话,他只是心中一直在起伏,翻涌。
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不断咆哮,嘶吼,甚至让他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喏奔轻声叹了口气,道:“乾国的人的确找过我,找我的就是跟在赫连通保身边儿的柯埭。”
“当初我之所以要带着北境人进入北狄,走他们口中所谓的天路,也都是那个柯埭给我出的主意。”
“乾国那边有北境人的天路,有他们心中的图腾,这件事也是他让我散播出去的。”
许满仓的心跳有些加速,瞳孔收缩,他紧紧的压着心底的气,控制自己不直接拔刀砍了眼前的人。
“你可能最怀疑的事就是我为什么和他们合作。”
喏奔朝许满仓笑了笑,继而抬头看向天际,轻声道:“许满仓,我和你一样,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你是个乾国人和北狄人的混血,而我……呵呵……我是个被人抛弃在寒风里的私生子。”
“我的亲生父亲,是拓跋凌。”
许满仓闻言瞳孔巨震,引动他身下的战马也焦躁不安起来。
这个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也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在阿兰世经历的那些日子,恐怕连你都无法想象。”
喏奔脸上挂着笑,但他的眸子中却是极度的悲伤:“你应该也知道,北境,是阿兰世最近才打下来的领土。”
“阿兰世在兰河尽头的西北方,距离这里很远,也比这里冷的多。”
“所以在柯埭联系我的时候,我立刻就同意了他们的计划。”
喏奔的话有些撕裂,但许满仓还是明白他在说什么。
可以想象的,喏奔在阿兰世国过的日子绝对比常人要凄苦的多,以至于他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样子就已是老气横秋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喏奔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曾经是有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的,那他心中的怨气和怒气,根本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只是许满仓有些奇怪。
喏奔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轻易的相信柯埭呢?
还有,他们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好像他们的计划都是让许满仓来做这个天下共主,为什么?
许满仓正想着,喏奔轻轻伸手,抓住了脖子上的一根细绳,随即猛的一扯,便扯出来一根吊坠。
他随即挥手一抛,那东西直接飞向许满仓,许满仓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一阵骇然。
那是一个精致的黄金吊坠,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竟和许满仓当初拿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当初拓跋凌就是看到许满仓的吊坠,才怀疑他就是自己的孩子的。
这个吊坠上的图案,就是北狄王庭的图腾,是专属于王族的。
换句话说,只有拓跋凌本人有这种东西。
“清楚了?”
喏奔看着许满仓,轻轻笑道:“哈只儿,我应该是你的某个兄弟。”
“你我的年龄相差不大,看起来,你该是我的兄长才对。”
许满仓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只是抬头看着喏奔,心底荡漾着细微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