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六年,八月二十五,金陵街道。
咯哒哒——
一匹快马疾驰向未央宫方向冲去。
路过的行人在看到马背上的斥候背后插着三根羽翎时,迅速分开了道路。
直到宫门前,马背上的情报司才喝住快马,翻身向门口禁卫出示了身份诰令。
“我要见北镇抚司江指挥使。”
一刻钟后,江朝云急步来到宣政殿内。
“摄政王,宋国急报。”
“说。”
沈浪拂袖给江朝云倒了杯清茶,请他坐下说话。
江朝云落座后,将那份宋国急报放到桌案上。
“摄政王,刚收到急报,汴京城被金人攻破,
赵佶、赵桓父子连同宋室宗亲家小,后宫嫔妃以及朝中大小官员等几千余人,
连同城内男女三十万百姓,被押送往金国北方去了。”
沈浪闻言,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浅饮一口说道:“汴京现在处境怎么样?”
“刚获得消息,汴京那边暂时由完颜娄室镇守,完颜宗弼因为没有经过请示擅自跟赵桓和谈,
为完颜烈所猜忌,于八月十四日离开汴京北返了。”
沈炼闻言,深邃瞳孔中一抹精芒瞬闪而过。
江朝云喝了口茶,又小声道:“汴京城破,我楚国商户也受不小波及,摄政王不打算在这事上做点文章?”
“就只有这些?”
沈浪却反问一声。
“大宋两位皇帝被金人掳掠,各地藩王没有反应?”
“有啊。”江朝云放下茶杯,“汴京城破消息传出,各地藩属和世家转而拥立九岁的康王赵构继承大统,
原本勤王的兵马开始向广平郡集结,看这架势是打算与金人周旋到底。”
“想多了。”
沈浪直接否决了江朝云的分析。
“广平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守住此地,宋国汴河以南半壁江山就有了一个坚实的屏障,
金军铁骑虽然犀利,但攻坚这块却是处于绝对弱势,只要金军久攻不利,最后定会与宋国言和,正式划分国土分界线。”
江朝云:“摄政王的意思是,宋国就打算这样放弃汴京了?”
沈浪笑道:“其实从金人围困汴京开始那一刻起,宋国地方士族就已经彻底抛弃赵佶父子了,
汴京被围困足足半年,勤王之师除了梁王赵煜一支突入汴京外,其余各地王师又有什么作为?
纯粹就是在观望局势罢了,如今汴京城破,这些投机者自然就不会再把心血花费在已经既定的事实上,
必须在有限的条件下,迅速扶植一个可以掌控的皇子,从而实现最大的利益。”
“赵构年幼,怕是最合适人选吧?”江朝云恍然大悟,“只要有人借赵构名义打出北伐收复汴京的名号,就能群起响应,
到时,局势所迫之下,赵构就是宋国子民的精神寄托,汴京的沦陷成为他们获取自身利益的踏脚石……”
说到这里,江朝云止不住浑身哆嗦一下,猛地将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想通了什么。
“黑,真是太黑了。”
“拿国难当利益获取工具,这简直黑的看不到一丝希望。”
沈浪却是仿佛早已看透一切,听江朝云的话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利益面前,什么家国情怀,都不过是可以用来获取自身地位的工具,
千百年后,哪怕当时记载再黑暗,终究也会有一群自诩了解真相,实则同样精致利己的蠢货为他们辩经,
毕竟只要一句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就可以否定那个时代经历的一切牺牲和苦难,古往今来,这样的事还少么?
多少英雄遭受质疑,又有多少本该被钉在耻辱柱上批判的恶棍,却被口颂成为一个时代的救世主。”
江朝云听这话,顿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忙对沈浪说道:“摄政王,你这话听的我心里堵的慌,会不会太悲观了些?”
沈浪笑着倒杯茶道:“我说的只是事实,毕竟让一个人身败名裂的成本实在太低,
朗朗书生口中,暴君都能成为仁君明主,满手鲜血的入侵者都能被歌颂成拯救黎民的百姓,
尤其生在太平时节的书生,自诩懂些历史古籍就敢指点江山,是非曲直不过他们拿来博利的名望罢了。”
江朝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如此说来,应该学习武昭国,杜绝百姓读书识字,提高学识门槛,这样民间才有利管束?”
“嗯?学武昭国?”
沈浪眉头一皱。
江朝云:“是啊,武昭太祖言,饱暖思淫欲,只有让百姓处于愚昧和无尽劳作之中,才能杜绝一切其他想法,
不让百姓读书识字,朝廷也就掌握了所谓的话语权。”
沈浪顿时好奇:“武昭杜绝民间读书识字?”
“那倒没有,相反,武昭国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是鼓励百姓有学识向朝廷效力的,只不过真正能有书读的,却是少之又少,
毕竟,读书的成本确实贵的十分离谱,各地县衙也是大幅提高纸砚笔墨的价格,寻常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真是荒谬,学它死无全尸。”
沈浪摇摇头:“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用,武昭国不是又送来请帖邀请陛下去武昭国学习么,
等回头和陛下商量下,一起亲眼去看看再说吧,对了叶凡有消息了么?”
江朝云一听“叶凡”二字,不由神色有些古怪。
“叶凡连同他的同门一起,也被押送在北迁的人群中,他跟金人合作出卖宋国,最终却还是被金人给戏耍,
或许这就是卖国贼的下场吧,也是我觉得金人唯一一件做的对的事。”
沈浪闻言,轻笑一声:“你派人去趟叶府,问问叶相,要不要本王出面搭救叶凡。”
江朝云奇道:“摄政王还打算救叶凡?叶相不是将他除名了么?”
沈浪:“不想,只是最后再确定下,他们到底还有没有父子情分。
对了还有件事你去告诉林云秀,
琅月就在金人北归的队伍中,她若想为锦云山庄的弟子以及周贤武复仇,在队伍抵达上京前就是最后的机会。”
江朝云:“林云秀根本不可能是琅月对手,二者修为根基根本不在同一水平。”
沈浪:“只要林云秀有复仇的执念,就一定可以杀死琅月,你把我的话去转告她就行。”
说完,沈浪取出一枚透明药丸。
“这枚易经丹是陛下赐我危急时刻防身所用,
服用后能让人在七日内修为暴涨数倍,
但后果是七日过后修为尽失,寿命只剩一日,
你把它交给林云秀,告诉她,要不要服下随她自己选择,没人逼迫她。”
江朝云一愣,看着这枚易经丹有些不可思议。
于是收起易经丹又道:“那死在汴京的楚人该怎么跟金人交涉?”
沈浪:“不必交涉,继续保持现状,
但金国上层嫡系,我会让他们尽数为我遇难的楚民陪葬。”
轻描淡写一句话,已经判决了金国的下场。
江朝云无声的拱手退下。
等人一走,又有人来报:“摄政王,岳鹏举在宫门外求见。”
“带他进来见我。”
“是。”
仿佛早已料到岳鹏举会来,沈浪并没有感到意外。
不多时,岳鹏举来到宣政殿。
不等他开口,沈浪抢先说道:“鹏举,你的来意我都清楚了,想来你也该知道宋国目前的处境,
现在我也不劝你该如何抉择,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做好万全准备了没有?”
岳鹏举立马向沈浪敬礼道:“摄政王,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摄政王成全!”
“很好,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