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请听我一言!”
唐辰君抢着道:“晚辈与月遥师妹是为武林安定而来,但这两人却是独尊门的贼子,此来十龙山脉安有好心?前辈即便不愿将图纸借于我二人,也万万不可交给这两个贼子!”
“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唐子斌摇头晃脑地说道:“可是我唐门一向不问对错、不辨是非,我唐老六交友也是不论正邪、只看交情,所以……”
小幽忽然取出一块孩童巴掌大的圆形扁平物件,周身金灿灿一片,其中一边还焊了一根比手指还细的金链子。
“这个东西叫作怀表,乃是我不久前从蛟龙寨获得的稀罕玩意儿,听说是西洋人用以计时的东西,由于是这两年才发明的玩意儿,在我大魏境内根本找不到第二件。”
小幽随手一抛,这块名为怀表奇物已稳稳落入唐子斌之手。
“即便唐六爷当年走遍大江南北,恐怕也未曾见过如此奇物。”
“我倒真是不曾见过。”
唐子斌轻轻抚摸着掌中的怀表,简直爱不释手,“我听这东西里面嘀嗒作响,想来内里设计必是无比精妙。”
小幽嫣然道:“小幽与六爷已多年未见,今日老友相逢,区区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谁知唐子斌却板着脸说道:“这可不是一份薄礼,可是却让你我之间的情谊轻了!你当我唐老六是什么人,认礼不认友的混蛋东西么!”
他的口气倒是严厉,可一只手却无比诚实,一翻一覆之间,那块怀表已不知被他收到哪里去了。
夏逸只感到啼笑皆非,心想这人倒真是口是心非,全无江湖传言中的唐门中人那般神秘。
可是令他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唐子斌突地单手一挥,手中的牛皮纸已化作一道疾影射向月遥。
月遥举掌接住,再将牛皮纸打开一看,只见一副栩栩如生的十龙山脉宛如跃然纸上,其中又有上百处要地注有明细。
有了这张地形图之后,但凡不是一个笨蛋都可以在十龙山脉中找到一条明确通往百毒门的路线。
月遥连忙躬身一拜:“多谢前辈!”
唐子斌大手一挥,豪迈道:“何必言谢!我赠你图纸是因为你是个绝色佳人,也因为你师叔拂月当年也是一代佳人,比唐剑东那个脾气古怪的糟老头不知道可爱多少倍!”
唐辰君的脸色有些尴尬,想要为伯父争辩几句却又不好意思说,只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幽却是面沉如水,寒声道:“唐六爷的意思是我长得丑了?”
唐子斌摇头道:“若有人要是觉得你丑,那人的眼睛一定有问题。”
小幽又道:“那是我的礼物太轻?”
唐子斌又摇了摇头,道:“若有人觉得你的礼物轻了,那人的脑袋也一定有问题。”
“可你……”
“可我还是要将这图纸给他们?”
唐子斌冷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你的礼物虽然不轻,却轻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小幽怒笑道:“想不到唐六爷竟是一个不喜欢收礼的,那你快将我的贵礼还回来吧!”
唐子斌如拨浪鼓一般连连摇头:“那可不行!进了我唐老六口袋的东西,绝无再出去的可能!”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哪怕见惯了三教九流的夏逸也觉得唐子斌此人实在不可理喻——可你偏偏没法对这种人讲道理,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只有他的道理才是道理。
既然道理讲不通,自然只剩下动手一途。
可是唐子斌又着实是一条老狐狸,他显然已看出这两对男女之间的复杂关系,所以毫不犹豫地把仅剩的地形图交给了月遥。
倘若此刻拿着图纸的是唐辰君,或许夏逸早已出手抢夺了,可如今拿着图纸的人却偏偏是月遥……
试问夏逸如何还下得了手?
唐辰君却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出言嘲讽道:“夏逸,这地形图就在我与月遥师妹手上,你要是眼红大可放手来抢一抢,反正烧杀抢掠本就是独尊门最擅长的事!”
夏逸顿时目光如刀,一只右手已再次握住刀柄!
正要亮刃,唐子斌忽然沉声道:“我方才说过,这里是唐门的地界,两位若要比斗,请另择别地!如果有人对我的话视若无睹,莫怪我唐门上下群起攻之!”
闻言,夏逸只得咬牙作罢。
见他如此模样,唐辰君只觉得畅快极了,正要出言再说上两句,又听唐子斌说道:“唐公子,你二人既已得到十龙山脉的地形图,又留在这里作甚?难不成还要我留你们喝酒?”
唐辰君面颊一抽,道:“如今天色将暗,晚辈一个男子倒也无妨露宿于山林,但月遥师妹……”
“正因为她是一个姑娘家,你才应该尽快带她下山!”
唐子斌冷冷打断道:“你二人之所以能够走到这前寨门前,想来也是因为出门前受过自家长辈的指点,但我要告诉你,这条路到了夜间完全是两条路,那些昼间能察觉的陷阱,到了夜间便未必看得见了!”
唐辰君面颊不停抽搐,隔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前辈所说极是,晚辈二人不多做打扰了!”
他走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一眼夏逸,厉声道:“你要真敢来成剑山,我必让你有来无回!”
“夏大哥,我……”
月遥痴痴地看着夏逸,握着地形图那只芊芊柔荑忽地轻颤起来。
夏逸瞬间猜到了她的用意——可是一旦他接受了月遥的好意,月遥回到中原后又如何面对那些武林正道?
——但他若是拒绝了月遥,小幽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夏逸真是倍感纠结。
好在小幽忽然看了他一眼,夏逸也读懂了她的眼神。
于是,他只是朝月遥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十龙山脉之中遍布毒物,你此行千万处处留心。”
月遥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夏大哥……你也千万要保重。”
夕阳已沉,月遥与唐辰君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于山道上。
夏逸缓缓收回视线,看了眼小幽,然后又看了眼唐子斌,叹道:“此刻已再无第四人在此,唐六爷也可以晒出葫芦里的药了。”
唐子斌不解道:“药?什么药?”
夏逸道:“能够治好我头痛的药。”
唐子斌道:“我唐门只有毒药,你要不要吃?”
夏逸道:“我不要毒药,只要一种名为地形图的药!”
唐子斌“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你要的是这种药……可是我已将那颗药交给了那位月遥姑娘,你方才不管她要,这时候却来找我?”
夏逸道:“葫芦里既然不止这一颗药,我又何必要去抢他人的?”
唐子斌表情变了变,道:“你凭什么说我还有地形图?”
夏逸道:“因为唐六爷自小在十龙山脉长大,熟知此处地形,既已送出两张地形图,又为什么不能有第三张、第四张?”
唐子斌沉吟道:“我要那么多地形图有什么用?”
夏逸道:“当然是为了卖更多的人情,尤其是这些有身份之人的人情。”
唐子斌反问道:“既然我手上有那么多地形图,方才为何不索性送你们一人一张,何必还要你们去争?”
夏逸笑道:“因为物以稀为贵,唐六爷方才若不如此说,唐辰君如何知道这地形图是何等稀罕?
再者说,唐六爷方才的举动必让唐辰君以为唐门在独尊门与武林正道之间选择了后者,如此更令这份人情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唐子斌抚掌大笑道:“不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想必夏先生与戏小姐也早就看出我的目的,却还是陪我演完了这场戏!”
他果然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牛皮纸,极为恭敬地双手递交给小幽。
“戏小姐,如今戏已演完,咱们是不是也该叙叙旧了?”
唐子斌指向身后的大寨,侃侃道:“不瞒二位,自当年大醉之后,我这些年来每日都要喝两顿酒,日夜不敢怠慢,只为今日!”
小幽莞尔道:“只为今日再与我一较高下?”
唐子斌正色道:“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我只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真小人总好过伪君子,所以六爷的知交才能遍布四海。”
小幽说着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想与六爷好好喝上一场的,奈何如今要事在身,实在容不得半点停留……”
“你的事即便再急,也不妨等到明日。”
唐子斌如此说道:“夜间的十龙山脉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们此刻下山不仅难寻路径,更不要说想睡一个安稳觉了。
如此一来,精气神难免受损,反倒影响了次日赶路,岂不是得不偿失?”
闻言,夏逸不禁面露忧色,不由担心起月遥的安危来。
小幽朝他眨了眨眼,轻笑道:“你要是不放心,自可接她回来,待明日与我们一道上路。”
夏逸苦笑一声,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
唐子斌仰面笑道:“好重的醋味儿!看来夏先生今晚必要喝很多很多的酒,才能冲淡这该死的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