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与小幽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袁润方三人昨日还未葬身山林。
二人的眼神却未逃过无得的眼睛,他看着悠悠说道:“听闻你在寿南斩杀杜铁面时,曾有一个魁伟大汉与你同行,而当年在听涛峰上袁师侄一向为你马首是瞻……如今你已加入独尊门,想来他也是如此,对不对?”
夏逸沉声问道:“他们三人如今又在何处?”
无得摇头道:“我们本来也打算追上去的,可是还未来得及迈步又瞧见了追杀他们的一伙人。
这伙人约有五十之数,无一不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周身紫装,人手一把长弓,腰间挂着短刀,想来必是……”
“紫蝶坛?”
小幽动容道:“紫蝶坛坛主季紫蝶可有现身?”
无得又摇了摇头,缓缓道:“贫僧可不知季紫蝶是何人,也不知那伙人中可有此人,但追杀他们的并不止紫蝶坛的人……”
夏逸急道:“你这和尚能不能说话说快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话的模样很有趣?”
无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除了紫蝶坛的人,贫僧还看到了严惜玉。”
“严惜玉?”
听到这三个字,唐辰君登时睚眦欲裂——他曾在听涛峰上两度败于严惜玉的算计之下,他视其为平生最大的耻辱。
每当他想起严惜玉的名字,便要拔剑狠练一番,只盼他日可以亲手血洗这份耻辱。
小幽凝声道:“来的一定不止师兄一人,他必然还有同伙。”
无得听她呼严惜玉为师兄时微微一惊,却未就此深究,接着说道:“严惜玉身后跟着一对极瘦和极胖的夫妻,这对夫妻顶着两张大花脸,好像是当年死于师父掌下龚弄柳、龚拈花夫妻。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身披甲胄的军人,其中一女子用的是连弩,一名大汉左右手各持一把大刀与一面圆盾,还有一个少年郎双手各使一把爪刀。”
夏逸看了小幽一眼,道:“杀破狼?”
小幽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如我们先前所料,师兄与血元戎还有季紫蝶果然已结成同盟。”
“贫僧还没有说完。”
无得咽了口唾沫,道:“最令人吃惊的莫过于跟在严惜玉身旁的两人,这两人……”
他顿了顿,好像自己都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过于匪夷所思:“这两人分别是楚少丰与江如雷。”
“楚少丰?江如雷?”
唐辰君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失声道:“这两人失踪已久,原来竟是加入了独尊门?”
无得的目光落在小幽身上,感慨道:“在姜辰锋技惊会剑堂之前,楚少丰被誉为武林新一代中的第一剑客,不少人都说他的天资不逊于当年的姜璀大侠……独尊门连这样的人都能说动,真是不容小觑。”
小幽微微笑道:“和尚莫要如此看我,楚少丰可不是为我效力的。”
“后来怎样了?”
夏逸追问道:“那三人可脱身与否?”
“这三人简直逃的比兔子还要快,何况后面还有严惜玉与紫蝶坛这伙人穷追不舍,所以我们只好尾随了一段……”
无得忽然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般看向悟嗔:“奈何我这师侄脚步声太沉,竟把严惜玉给惊动了,结果楚少丰带了一队人马追杀了我俩一天一夜……也是在遇到你们前不久,才把这煞星给甩脱了。”
悟嗔低头羞愧道:“悟嗔回去后一定苦修轻功。”
夏逸神情紧肃,道:“小袁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无得遥指西方,道:“一路向西而去。”
夏逸收起地形图,随即牵起小幽的手,扭头便走。
“站住!”
唐辰君飞身拦住他们的去路,喝道:“你们要去哪儿?”
夏逸冷冷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唐辰君厉声道:“你莫要忘了,我们此行是为百毒圣牌而来,而百毒圣牌极有可能就在季紫蝶手里。”
小幽淡淡道:“一百块百毒圣牌也比不上我属下的三条性命!”
她转身环视众人,接着道:“你们要是愿意跟着,我们也不会阻拦,可若要阻止我们救人……”
她忽地沉下脸,寒声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闻言,唐辰君右手已握住剑柄,悟嗔已双拳紧握,无得则低头默默念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与你们同去!”
剑拔弩张之际,月遥忽然走到夏逸身旁,看着小幽认真地说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比起严惜玉,我更愿意相信你。”
小幽嫣然道:“妹妹不仅生的漂亮,脑筋也聪明的很。”
月遥目光一沉,道:“我不是你的妹妹!若非如今局势非常,我岂会与你这妖女同伍!”
小幽脸上笑意不减,蔼然道:“妹妹这话可真是伤我的心呐……妹妹有所不知,姐姐我早就想和你彻夜长谈了。”
“莫要我再说第二遍,我不是你的妹妹!我和你也无话可说!”
月遥深知这妖女牙尖嘴利,索性扭过头不再理会。
夏逸夹在当中,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道:“眼下是怄气的时候么?”
唐辰君也是连连跺足,恨恨道:“既然月遥师妹已有主意,我也没有异议!”
“阿弥陀佛!”
无得似笑非笑地看向悟嗔,道:“师侄,你怎么说?”
悟嗔什么也没有说——他还能说什么?
“啊……啊嚏!”
这是袁润方今晚打的第六个喷嚏,由于他中气十足,他每次打喷嚏时都要牢牢稳住自己的嘴,生怕惊动了后方的追兵。
他将脑袋稍稍探出灌丛,确定没有追兵发现自己后,才轻轻嘀咕道:“谁他娘的一直在骂我。”
“你这混小子不是说自己筋骨绝佳么,怎么进了这十龙山脉后就打不完喷嚏了!”
老铁愤愤地看着他,低声怒道:“看来你小子不过是徒有其表,其实外强中干!”
袁润方怒目而视,道:“你他……”
老铁捏了捏拳头,道:“老夫怎地?”
袁润方面颊微抽,怒笑道:“你他娘的说的太对了!我这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老铁开登时开怀:“你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目光一转,见王佳杰眉头紧蹙,默然不语,不由问道:“我们三个里当属你的脑筋最好使,你可想出些什么?”
袁润方一脸不服道:“你说我没他聪明?”
老铁摇头道:“你当老夫刚才的话没说过吧。”
袁润方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老铁翻了个白眼,道:“说你有自知之明。”
“你他……”
“收声!”
王佳杰忽然低喝一声,随即如猎犬般趴伏在地上,眼鼻并用地寻找着什么。
袁润方捧腹道:“好家伙,他在六扇门那些年倒也没有白待,硬是把自己训练成了一条……”
他本想说王佳杰仿佛一条狗,可这最后一个“狗”字硬是没有说出来。
他倒不是害怕此言触怒王佳杰,而是他忽然看到王佳杰一只手已探向自己的腰后——他在取刀!
果然!
下一刻,一把五寸长短的小刀骤然化作一道寸芒飞入远处一片草丛。
袁润方与老铁同时一跃而起,仿佛暴怒一熊一虎。
“且慢!且慢!”
只听草丛中连连惊呼,接着便见两个雷同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出。
借着微弱的星光,袁润方勉强看清了两人的相貌,然后当场愣住。
再然后,他两只大手掌猛地掩住自己的大嘴巴,高大魁梧的身躯不能自己地猛颤起来。
他笑的如此癫狂倒不是因为这两人生的有多丑,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既然他连对方的面貌都看不到,又为何笑的前仰后翻?
因为这两人的头上各套了一个牛头面具与马头面具,这对牛马面俱是如此逼真,宛如不久前才从活物身上砍下来的。
乍一看,这两人还真像是兽首人身的牛头马面。
最令袁润方止不住笑意的还是牛头的脑袋上居然还插着王佳杰投出去的那把小刀,那模样仿佛死不瞑目的妖魂前来索命一般。
无需王佳杰与老铁为他介绍,他也已猜到这两人必是鬼娃娃门下的牛头马面。
王佳杰见了这两人却如见猛兽,一连退出两丈距离后,又掏出一把飞刀,道:“你们怎会在此?”
牛头用力拔出插在面具上的小刀,反问道:“你们能来,我们不能来?”
马面跟着说道:“你以为此路是你开?”
牛头道:“还是此树是你栽?”
马面道:“偏偏我俩就是没有买路财!”
牛头道:“偏偏我俩没财也要过此路!”
马面摇头道:“就是有财也不给,就问你气不气!”
牛头晃脑道:“不管你气不气,我俩就是没有财!”
袁润方失笑道:“鬼娃娃是在勾栏里捡到这俩活宝的么?”
王佳杰轻抚着手中的飞刀,缓缓道:“你们不肯说也无妨,我自有……”
马面冷笑道:“你想打架?”
牛头也哼道:“你打得过?”
王佳杰淡淡道:“我们有三个人,而你们……”
牛头慌忙摇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马面连连点头:“动手不是真君子!”
王佳杰冷冷道:“这里没有君子,只有一个不喜欢动嘴的大贼!”
袁润方配合道:“和一个只喜欢动手的打手!”
老铁笑呵呵道:“还有一个为老不尊的无赖!”
牛头顿时气势一落再落,叹息道:“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
马面惆怅道:“何不……”
“你俩若不想挨打,就给我好好说话!”
王佳杰目光一闪,喝道:“我之前也曾看到你们这对丧门星留下的暗号,到底是何人在追杀你们?”
牛头又是一声长叹,讷讷道:“你们难道猜不到?”
马面跟着他叹了一声,本想着随一句反问,可一看王佳杰三人的脸色,只好老实巴交道:“说来憋屈,我俩入山第二日就遇到了两个紫蝶坛的门徒,本想逮住他们问问此地明细,岂料……”
牛头一跺脚,接道:“岂料他们先跳了起来,接着便窜出来十来个紫蝶坛的门徒,二话不说便攻击我俩!不过若是只有这些人,我俩还真是吃得下,岂料……”
马面唏嘘道:“岂料杀破狼那三个狗东西也跟着杀了出来,你们也知道师父与血元戎的关系,所以我俩当即与这伙人战成一团,岂料……”
牛头怒道:“岂料这三个狗东西竟与严公子结成了同盟,连龚弄柳和龚拈花这对夫妻都跑出来了,还说什么男女老少都玩过了,却还没玩过牛马……”
王佳杰忽然道:“你二人要是再说一次岂料二字,莫怪我们三人没耐心听下去!”
马面打了个哆嗦,畏缩道:“于是我俩仓惶逃路,至今已躲藏了六日。”
牛头点头道:“我俩听说三无也来了,本想着和他们搭伙罢了,可是那三个家伙神出鬼没,至今都没看到过鬼影子。”
马面紧跟着道:“所以我们就想着会不会在此地等到你们,听说少主与血元戎的关系最近不太……想不到终在今夜撞上你们,真是老天有眼!”
牛头拍掌道:“何不我们也结成同盟,如此也好有个照应!”
王佳杰三人互换了一个眼神,看透彼此的想法。
牛头马面所言不假,严惜玉与血元戎确实一早便结为盟友,并且一入此地便选择了支持紫蝶坛。
是以,他们三人也是一入山林便遭到了三方势力的围杀,就连王佳杰本来准备用于传讯的几只信鸽也在混乱中被七杀的快箭射杀。
老铁以眼神说道:“鬼娃娃一派虽然行事诡异,但眼下情况非比寻常。”
袁润方也点了点头,使眼色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见三人心意相通,王佳杰面色稍缓,说道:“结盟可以,但我有言在先!假如你二人侥幸解决了此次百毒门内乱,蜀地的分舵舵主决定权也必须交由大小姐!”
牛头犹豫道:“这……”
马面一掌拍在他的牛头上,果断道:“只要能活命,少主要我俩当牛马也可以!”
牛头叹了口气,好像也屈服了。
见状,袁润方忍不住笑道:“我方才就想问了,你俩套着这么两个玩意儿在头上不热么?”
牛头瞪着他,道:“你以为我俩喜欢这样么?”
马面道:“这是师父的命令,违抗师父命令的下场,你想都不敢想!”
袁润方不屑道:“如今鬼娃娃远在千里之外的分舵,就算你俩取下面具,她又如何知道?”
牛头摇头道:“这面具上是有玄机的,但凡取下来过,师父一眼便可看出。”
“哦?竟有此等玄机?”
袁润方奇道:“我不信,除非你们给我看看!”
“若只是看看倒也无妨,但你可不能趁机扯我们的面具。”
牛头马面颇不情愿地走到袁润方面前,双手各伸向自己的面具,一边说道:“其实我俩初入独尊门时也是一表人才,岂料……”
岂料这两双手骤然闪出暗红色的光芒,接着便是向下一翻,已在电光石火间扣住了袁润方与老铁的双腕!
绯炼爪!
世间最凶险、最阴毒的爪功!
牛头马面一记得手,接着便是爪劲爆发,竟是要折断袁润方二人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