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话音不止,故事继续,听在耳中,比神话还要传神。
那是一场极其久远的战争,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荒古纪元之初,而后湮没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无人提及。
永恒的历史,于那一刻发生断层。
往上只剩传说,无人问津。
往后万族崛起,生灵延续。
“灾”
一尊很强大的生灵,来自黑暗宇宙的巨头,它带着不朽一族,横渡星空,蚕食着这片刚诞生的星海。
它们源于黑暗,生于不朽,不死不灭。
李太白的故事里说,只要遇到光,他们就能吞噬光,而后复生,卷土重来,他们席卷而过,寂灭长住。
那一场被遗忘的战争里,永恒界所有的生灵都参战了。
初代生灵全部陨落。
先天生灵近乎死绝。
仙胎所化真灵参战,亦不可敌,最后的最后,无数强者先后献祭,以自身之躯,滋养这片星空里的每一寸土地,点燃一颗颗黯淡的死星,最终,永恒诞生出了一道意志。
界灵由此而来。
界灵诞生,掌永恒天道之威,借举世真灵之力终于将灾与不朽彻底镇压。
可...
源于黑暗宇宙的灾终究无法被杀死,而灾不死则不朽不灭。
为了将黑暗彻底杜绝,让永恒不灭,界灵便将灾和不朽,封印在了一片大陆之下。
以浩然正气,压住这无妄之灾。
这片封印之地,也因此得名浩然。
故事讲到此处。
李太白有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向无忧,观察后者的反应。
浩然由来。
故事之中给了答案。
远古的封印之地,灾与不朽长眠地底,无忧始终沉默,脑海中思绪却在飞快运转。
李太白见无忧没有说话,便就继续说道:
“那一战,虽然赢了,可是为了能永世封印灾和不朽,所有的生灵,近乎灭绝,那些初代生灵,以肉身为薪,以天地为炉,铸出一扇封印之门。”
“神魂精血,化作一颗桃树,灿烂盛开,桃根化锁,将不朽禁锢。”
“四尊诞生于混沌之初的真灵,更是与界灵缔约,座落大陆四方,合四灵大阵,将此方天地,完全阻隔,内中自成一界。”
“.......”
灾!
浩然。
石门。
桃树。
故事与梦似乎产生了某种呼应,无忧心中的困惑,正在慢慢明朗,如清晨薄雾,终是抵不过山风大日,愈发稀薄。
所以梦里的那扇门,是封印之门。
所以梦里的那些铁索之上,是那棵桃树。
所以那些身处黑暗世界的巨石雕像,是不朽一族。
那深渊里的那个自己是谁?
是“灾”吗?
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不止可怕,而且还很离谱,自己是人,怎么可能是灾呢?
可若自己不是灾。
那自己又是谁呢?
原本散开的云雾,瞬息间再度弥漫,无忧亦再度迷茫。
真相近在咫尺。
可无忧却发现自己怕了,不敢深究。
可李太白却不管那些,继续自顾自的讲述着。
无忧吞咽一口唾沫,主动打断了李太白的话,问道:“所以...放逐之路的尽头,那道石门和桃树,就是你故事里的那些初代生灵和先天生灵所化吗?”
很久以前。
她和姐姐去过放逐之路,那时候的她们还没现在这么厉害。
她们看到了那扇门。
也看到了那棵桃树。
还看到了那道门与桃树之间,形态各异,东倒西歪的石像。
哪怕历经岁月侵蚀,风霜磨砺,石像或没了脑袋,又没了胳膊,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凝视那些掩埋在黄沙中的破烂神像群的时候。
无忧感受到了那上面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些石像,曾经都是活生生的生灵一样。
现在看来。
那不是错觉,而就是了。
那些肯定就是李太白故事中的初代生灵和先天真灵,他们献祭自己,肉身化门,神魂养树。
只余下一具具空壳,化作石雕,散落在那里。
无尽的岁月里,无人问津,默默无闻。
李太白坦然承认,“没错,那些形态各异,大小不同的石雕,就是当年为了封印灾和不朽的初代生灵,后世生灵不知,曾经那些强者去了哪里,人间蒸发?呵呵,它们只是为了这片永恒一睡不起罢了。”
一个明知顾问。
一个主动作答。
一个尘封了无数岁月的真相,在今日被揭了开来。
无忧目光闪烁,在二人身上来回巡视,问:“那...你们是谁?”
李太白笑笑,卖了个关子道:“小姑娘,你别急着问,先把故事听完,听完你不就知道了?”
无忧重重点头。
“好!”
不再打断,竖耳恭听。
故事继续。
李太白讲了浩然的由来,讲了罪州的门,罪州的树,罪州地下封印的灾不不朽。
讲了仙树,仙竹,仙花,仙草。
直到讲起。
浩然劫起劫落。
为何要劫起?
劫起又是因为何?
凡州和罪州存在的意义?
那团至今困扰着许轻舟的谜团,在李太白的故事中,被彻底解开。
灾虽被镇压在地下,可却仍然不甘心,并未选择坐以待毙,而是想尽一切办法的破局。
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衍生出一丝黑暗之气,化做浩然生灵。
轮回转世。
在人间成长,意图以此,瞒天过海,直到终有一日,那道念头,足够强大,足以支撑它强大的能量,便会鸠占鹊巢,重现人间。
而。
封印它的界灵和真灵们,早就料到了他会如此行事,为了杜绝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将浩然打入下界,并彻底封印了天门。
同时制定了一套浩然独有的生命循环系统。
劫起劫落由此而来。
劫起。
是时间到了,浩然生灵该被寂灭了。
劫落。
是生灵都死了,新的循环可以上演了。
十万年一个循环。
正如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劫起劫落也在浩然这片人间交替上演。
当劫起之时。
天道最后的仁慈,就是将生灵驱逐进放逐之路,在那里,所有生灵的精血和修为都会被剥离,用于滋养封印之门和桃树。
劫落之后。
仙树之下的闸门会自动打开,灵水倒灌人间,贫瘠的凡州,河床会被再度装满,万物生发,作为火种,燎原浩然。
时隔万年。
南海的仙竹会赐福人间,许人间有圣。
一圣成,则灵水落。
待灵桥显现。
归墟出。
驱逐万物。
一切的一切,都是特意设定好的,你以为的运气释然,其实都是冥冥中的早已注定。
归墟里的鬼怪,南海里的幻兽,东海的仙族,凡州,罪门,灵江之水,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浩然能够按既定的规则运转。
生灵延续。
天道赐灵。
为的是取其精魄神魂,滋养罪门,加固封印,而为什么非要让这片天下的生灵每搁十万年就死一次。
就则是为了杜绝灾的黑暗之力,衍生出的生灵,有一天变得足够强大,逃离这片人间,让灾破封。
总之。
浩然被远古的生灵,许为封印之地,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了封印灾而设定的。
浩然本身就是一盘棋。
而且。
对于灾来说,这还是一盘残局,必死的局。
就是摆在这里,让灾来破的。
可本就是绝棋。
灾又如何破得了呢?
李太白的故事里,那消失的仙祖,也只不过上苍之上,界灵之子的一道分身罢了。
李太白说,界灵之子,便是永恒殿的第一任神行者,
后来建立仙族后。
气运耗尽。
就此沉寂。
祂所建立的仙族,和那十二序列,其实就是界灵最后在人间上的一道保险。
当吞尽昔日仙境里的一切,可无限接近帝境。
即便是灾的转世,在怎么天赋亦禀,也终将不敌。
李太白还说。
可惜。
祂败给了许轻舟。
也可惜。
许轻舟并非灾的念头所化。
至此。
故事讲完。
苏弑之用一个黑乎乎的火折子,点燃了一根新烟,乐呵呵道:“所以,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无忧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嗯!”
师傅不是。
那只能是自己了。
哪怕这个说法,让她很抗拒。
灾。
自己生来就坏吗?
她自嘲一笑,嘀咕道:“为什么是我?”
李太白讲完故事,就自顾自的开始喝酒了,丝毫没有在继续的意思,两人就像是上演车轮战一般。
现在又轮到苏轼之跟无忧讲了。
苏弑之徐徐道:“说实话,我也挺意外的,那年初见你之时,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稍稍一顿,仰望蓝天,慢悠悠道:“浩然天道,因灾而生,它的存在,就是为了镇压灾的,所以,凡灾所化生灵,生来便与天道背驰,受天道唾弃,简单来讲,就是这个人吧,他会很倒霉。”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从小一定会无父无母,会受尽世人欺凌,经历人世间一切的不美好,活的极惨。”
“这是来自天道的唾弃,同样也是灾有意为之,只有这样成长起来的人,长大以后,才会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和怨念,也只有这样,它才不用担心,一道念力,会反客为主...”
望着许无忧,苏轼之吞云吐雾,逐字逐句道:“而你...显然不是,可惜,你是灾所化,你的童年,我推演不到...”
逝去的记忆,持续攻击,无忧不由唇角下压,苦涩一笑。
“呵...难怪!”
父母双亡。
又遇蝗灾。
举世无亲。
流落天霜。
以乞讨为生,受尽欺凌。
那是她六岁以前,过的日子。
居无定所,世态炎凉。
整个世界,对于她来说,都是恶意的。
直到那一日。
她遇到了一束光,皎洁如月,照在了自己的身上,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天光大亮。
所有的美好,如期而至。
无忧想。
遇到师傅前,她是灾。
可遇到师傅后,她叫许无忧,也只是许无忧,许轻舟的徒弟,关门大弟子。
正如此刻,她深吸一口气,舒展双眉,将所有的烦闷与不解抛之脑后,笑嘻嘻道:
“因为...我遇见了师傅,他把所有的不美好,都替我挡掉啦!”
无忧略带打趣的一句话。
却得到了苏弑之极力的赞同。
他点头道:“确实,许轻舟这一辈子,麻烦不断,坏事不绝,正是因你而染,不过好在他福报够厚,又喜行善积德,总是能化险为夷,也算是巧合吧,也只有他,压得住你身上的霉运了。”
苏弑之说的很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无忧听着,依旧在笑。
心里却猛地刺痛了数下。
师傅给自己带来了美好,而自己却把所有的不美好都给了师傅吗?
仔细想想。
好像还真的是。
师傅遇到自己以后,才惹的张家,接着杀人,得罪林枫城,离开天霜,卷入云城风波,而后上江南,黄州,剑州,浩然仙境,直到今日。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才给师傅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吗?
她先入为主。
眼中装满了自责。
牵强的笑道:“那师傅真倒霉,偏偏遇到了我。”
苏弑之只是笑笑,这次没有接话。
无忧深吸一口气,平缓思绪,主动再问:“那两位前辈呢,你们是谁,故事里好像并没有答案?”
李太白和苏弑之对视一眼,后者如无忧方才一般,苦涩一笑,调侃道:
“我们啊,两个本该早就死的鬼,后来成了想死也死不掉的可怜人。”
无忧不理解。
“前辈话中有话?”
李太白不耐烦的瞪了苏轼之一眼,“你这老家伙,别老卖关子,直说不就行了,我和他是荒古纪元初期,那批镇压灾里侥幸活下来的。”
“我呢,给那些死了的家伙守灵。”
“他和我差不多,我看门,他渡人...”
话音一顿,李太白特意强调了一句,“哦,忘了告诉你了,你面前这家伙,可不是人,他是只兽...”
苏弑之白眼一番,回怼道:“滚一边去,你特么不也不是人。”
李太白乐呵一笑,“呵!”
无忧听的有些懵,糊里糊涂。
李太白余光一瞥,调侃道:“别紧张,荒古初期的永恒,那会没人族,我俩要是人,那才稀奇呢。”
无忧似懂非懂。
苏弑之微笑道:“行了,跑题了,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成我们两个也是负责看着灾的人,就行了。”
无忧了然,频频点头,试探问道:
“那现在两位前辈是打算把我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