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烬浑然不觉周遭的一切,氧气罩,止血钳,绷带在眼前不停地晃动,医护人员忙碌穿梭其间,机舱里每个人都脸色凝重。
叶烬守着面前的方寸之地,他对外界的声音完全屏蔽,耳畔是轰鸣不止的声响肆虐着。
在这混乱与嘈杂之中,他唯一真实的触感就是紧紧攥着喻寻那双冰凉的手,彷佛那是他在这片混沌中唯一的依靠与慰藉。
赤红一片的上衣被剪开,暴露出整个胸膛,脖颈、肩膀和胸口全部被触目惊心的血液染红了。
叶烬看着那正中心脏的伤口,昔日被子弹射中的胸膛此刻汹涌地作痛起来,他捂着胸口,面色和沉睡的人一样苍白。
“止住血了……”他艰难地开口,“他怎样了?”
他转身拉住一个护士的衣袖,“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有没有脱离危险?”
护士面露难色,毕竟还在飞机上,毕竟也只是粗略止了血,子弹还在体内,怎么可能脱离危险。
王辰寅连忙上前扶住叶烬的肩膀,“别这样,小鱼会没事的,你相信他,你不能乱了阵脚……”
可是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任何言语都没有丝毫力量。
他只要喻寻平安无事地醒来。
十五分钟后,琅湄邦最顶尖的医院内,叶烬被严严实实地拦在了手术室外,他如同一尊麻木的雕像,僵硬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直到有人强行掰过了他的身体,他才恍若从梦中惊醒,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叶瀚昌、韩利和荆山夫妇。
所有人的面庞都是沉重的。
叶烬空洞地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定格在叶瀚昌身上,他抓住了叶瀚昌的胳膊,声音沙哑而急切:“爸,你去找最好的医生,用尽你所有的资源和人脉,救救他……”
叶瀚昌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中大痛,他拍着叶烬的手背,坚定道:“这里有琅湄邦最好的医疗设备和团队,他们会全力以赴的。一旦小喻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们立马转院回国,接受更好的治疗。”
叶烬听了这话,却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颓然地松开了手。他茫然地摇着头,“没有人是他的救世主,也没有人能替他承受这份痛苦和折磨……”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关月覃已经站不稳,她艰难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从生下来就没有享过一天的福,为什么命运就不能对他好一点呢……我的孩子啊……”
荆山手里拿着一条棕色的围巾,他祈求地看着手术室的门,几乎要跪下来,“爸爸给你织好了这条围巾,等你醒来,爸爸就亲手给你围上……”
吱呀——
紧闭的大门突然间从里侧被推开,一位医生迅速走出,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紧蹙的眉头,用当地语言快速交代了几句。
“翻译!翻译快过来!”赵小升的声音已经沙哑,红着眼睛焦急地呼喊着。
一个年轻的男人闻声快步上前,仔细听完医生的话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转向众人,缓缓说道:“医生说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家属……签病危通知书。”
叶烬的心脏已经快要停止跳动了,他整个人愣着,“什么叫很危险?”
他几乎是恳求地,又仿佛是在对空气说话:“你是这里最好的医生,对不对?你不能看着他死去,你得救活他!要多少钱都行,我都可以给你,你一定要救活他……”
医生听不懂,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叶烬,眼神中透露出无法理解的困惑。
时间一分一秒在无情地流逝,叶烬内心的焦虑与绝望彻底爆发。他一把夺过病危通知书,手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瞪大眼睛,对着翻译吼道:“告诉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把人救活!必须把人救活!”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否则,我宰了他!”
韩利和叶瀚昌一惊,立刻劝道:“你冷静一点!虽然这是在国外,但是也不能口无遮拦啊。”
叶瀚昌心痛道:“我知道你着急,儿子,但你不能这样……哎,你得相信医生,相信他们会尽力的。”
叶烬仿佛被点燃的炮仗,怒吼道:“我还不够冷静吗?我眼睁睁看着他倒在我面前,他的身体那么冰冷,我却无能为力!我根本没有办法保护我爱的人!我只能在这里干等着,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冷静?!”
叶瀚昌默默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已经崩溃的儿子。
两个市局的人从走廊尽头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道:“毒枭头子受了伤,但是…跑了。”
韩利不解道:“增派的支援队伍不是已经赶到了吗?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去追?”
那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解释道:“一半人去追了,但是对方人手还有很多,又利用地形优势,把我们甩了。”
韩利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追问道:“那为什么只有一半的人去追捕?剩下的人呢?”
那人支支吾吾道:“叶队…命令剩下人原地待命,保护喻寻,直到专机降落。”
周砚有多难抓大家都知道,错过这次,下次也许就更难了。可眼下这个时候,韩利又不能说什么。
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与妥协:“算了,这次就这样吧。”
叶瀚昌却冷下了眼神,纵使再特殊,也不应当如此。
“叶烬,你不该拿整个行动的成败去冒险,这关乎着所有人的——”
叶烬直接打断了他,“你当年能放弃我妈的命,选择去追石宏舟,可我今天做不到。”
“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让我牺牲一切?去特么的使命和信仰,别跟我提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我已经脱下了那身衣服,我什么都不是。”
他浑身染着喻寻的血迹,苍冷而坚决,仿佛要将多年的压抑与痛苦一并倾泻而出。
“如果喻寻死了,我不会回到北郊。”
韩利苦着脸,满脸愁容,“哎呀别冲动啊,你是队长啊,你是他们的头啊!”
叶烬听不进去任何劝解,他那么坚决,“我的将来,是建立在喻寻活下来的基础上,否则,一切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