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诸位族老,大男人做事何必扭扭捏捏,拿出做大事的魄力来!我行就是行,不必要谁的身份,我依然可以带领赤水氏走向新的高峰!若诸位觉得我不行,那就选个更合适的人同我比较,我赤水丰隆绝无二话!时不我待,玱玹殿下且看这一次,赤水氏也就等这一次了!错过这次机会,赤水氏绝没有第二次!”
“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你这是一场豪赌!”
“那就赌!牌面好,筹码大,利益多,为什么不赌?!”丰隆的话掷地有声。
“你凭什么,替赤水氏做这个决定?”
丰隆扬声道:“凭我自己!我是赤水氏这一代能力最强的人。族老们当然可以反对我接任族长,但是你们最好能找到更合适的人,不然你们现在的反对不仅是得罪未来的族长,也是在拖累赤水氏!”
老族长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骄傲自信的青年,他有见地,有眼光,有魄力,这样的人,是他们赤水氏的天之骄子。
“不日,举行赤水氏新任族长的继任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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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隆新族长上任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参与了玱玹岳家——侧妃曋淑惠娘家曋氏举行的宴会,申斥了反对者,与璟、西陵氏公开表明追随玱玹。同时,来参与宴会的还有鬼方氏的使者,他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是也没有表现出参加这宴会有什么不情愿的。
有了好的开头,玱玹的在中原的追随者愈发多了。
祭典那日,玱玹将阿念安排在小月顶。她毕竟是皓翎的王姬,紫金顶的祭典她不方便参与。小夭好歹还有西炎王外孙女的身份,她一定要跟着。
玱玹用从她那里得来的药药倒了她,交给阿念照顾。
阿念只是娇纵了些,却不是傻,她知道玱玹下定了决心,不能去反驳他,只是一声声地道:“哥哥……哥哥……”
玱玹抱了抱她:“好好的。”
阿念含泪道:“我想和你一起。”
玱玹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不要逼我也给你用药。乖,和你姐姐在这里等我。”
阿念提着心送走了玱玹,没多久,她姐姐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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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是给你下药了吗?!”
“他从我这里拿的药,你觉得我能被自己的药毒倒吗?”小夭下了榻就往外走。
阿念忙道:“哥哥不让你去!”
“阿念,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不行。”阿念摇头说,“他是哥哥,你也是姐姐。”
“好妹妹。”
小夭十分感动,抬手去摸阿念的头。阿念正忧思难度,也不会拒绝她,然后——
一把药粉从小夭袖子里撒出,阿念猝不及防整个人都笼罩住。
“皓翎玖……”阿念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夭抱她在榻上躺好,这次真的只摸了摸她的头:“说好的以后多个姐姐保护你,我当然是说到做到了。阿念,睡一觉吧,哥哥会回来的。”
顿了顿,小夭又说:“如果我回不来,以后你们就相互依靠吧。”
伸出左臂,唤出她的弓,又低下头,摸了摸腰上的挂饰。
昨天,意映来紫金宫看望她,寒暄几句,递来一个木盒,笑说:“我二哥非要我给你送来。”
小夭抱着盒子没有急着打开,而是问道:“他在哪?”
“现在我不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二哥近日都很忙碌,赤水族长也找过他几次,我并不常见他。今天他来青丘找我,再三叮嘱,一定要我立刻将这东西送来给你。”意映好奇又暧昧地问,“小夭,你和我二哥在打什么哑谜?”
“这次我是真不知邶的打算。”小夭回答着,目光频频落在盒子上。
意映看在眼里,便道:“行了,你心急看,我就不打扰你了。明日你还有的忙。小夭,不如你和我在青丘住……唉,罢了,我提出这件事时我二哥就不赞同,还让我不要惹你烦恼,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日,你……”小夭的话只说一半。
意映明白:“璟代表涂山氏公开支持玱玹殿下,我是他的妻子、青丘的女主人,五王和七王早已不信任我,但是我二哥恐怕还要被命令。上一次在……”意映点到为止,“他没有完成任务,五王震怒,让我父亲和大哥重罚二哥……”
“他怎么样?”小夭问出口才想起来,邶当天夜里就来找她,不像有伤的样子,他们还一起出去打打杀杀来着。
果然,意映说:“我二哥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他跟父亲说,这任务他只能做成这个样子,任何惩罚他都不接受,父亲若实在不满,大可以将他从防风氏除名。”
防风氏家族地位不高,不可能舍弃邶这么一个高手。
小夭低头笑了。她很能想象到邶说这话时的样子。不过,虽然他没有吃亏,但是肯定也不高兴了,不然当天出门时,他不可能先找了个五王的心腹来杀。
“小夭,你要小心。”意映道,“还有,请你务必相信二哥。”
“我知道。”
送走了意映,小夭坐在桌前,看着木盒久久不敢打开。
她模糊地猜到了什么,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恐惧。
终于,她的手落在盒子上,一打开就是一片晶莹的光。
眼眶一热。她拿起里头的东西,看到下面的冰片上还有几个字:
“替我护你。”
小夭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把冰晶雪花捂在心口,看着冰片一点点消融,化作雪水,化作雾气,最后散去。
相柳,相柳,我怎么还,怎么还?
……
小夭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去。
相柳,谢谢你想方设法陪我走这一程。我为了哥哥要去杀人,但是为了你,我一定一定,会努力活下来。
小夭扮成士兵躲在观礼的人群中。外爷叫德岩时,她已经准备好抬起手腕唤出她的弓,只要德岩一站起来,她会立即射杀他。但是,西炎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没有让德岩站起来。
他将自己头上的冠戴到玱玹头上时,小夭把手腕上的衣服拉了下来。
“从今日起,西炎玱玹,就是西炎国君!”
天高云淡,小夭于台阶之下,看到她的哥哥站在了天端。
哥哥,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她的手指钻进衣袖里,摸着手腕上的印迹。
相柳,你看,我有好好成长。
老西炎王退下王位,他鬓发斑白,背忽然也不那么挺直了。小夭钻出去,跳到老人面前,笑嘻嘻地喊:“外爷!”
祖孙俩相伴走下台阶。忽然,小夭心里一阵悸动,她循着冥冥中的奇异感觉往一个方向望去。
紫金顶的一端,视野极佳的位置。
邶在那里吗?
她的驻足引起老西炎王的注意:“小夭,在看什么?”
小夭回头,笑道:“感觉自己头一次看到紫金顶这样的风光。”
老西炎王笑笑,也不戳穿她,只是道:“那里,是德岩的杀手。”
小夭面不改色:“哦,是吗?”
老西炎王道:“防风家的那小子,也在那里。”
小夭抿唇,道:“外爷。”
“我还记得你说的话。”老西炎王话音一转,“防风氏历来听命于德岩他们,今日玱玹登基,他会放过德岩,却不见得会厚待防风氏。”
“没关系。”小夭道。
老西炎王看她一眼:“看来你并无嫁入防风氏的打算。防风邶……”
小夭觉得外爷的笑有恐怖的洞察力,似乎看透了许多东西。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面对一个帝王。
她的哥哥,如今也是一个帝王。
“走吧。”老西炎王不再多说,让小夭搀扶着她走下重重台阶,再去住处。
阿念得知玱玹的消息后,喜极而泣,等玱玹回来,更是抱着他泣不成声。
玱玹轻轻拍着她的背,和小夭对视,两人都含泪露出笑容。
从此以后,老西炎王便长住在小月顶,日日有小夭和阿念陪伴、照顾。小夭忙碌不休,日日要给外爷调养身体、承欢膝下,还有哥哥一些烦心事说她听,这下子将近三个月都没能找到机会再下辰荣山。
偷溜出去?外爷搬进小月顶之后,她和阿念也住在这里,暗卫众多,她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出去。
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外爷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她怎么可以丢下老人家自己出去玩?自己倒是没事,可她要见的那个人恐怕会承担起西炎王室的怒火。
可日日带着冰晶雪花,小夭无比担心相柳,更是坐立难安。
这一日,玱玹为保社稷安定,决定纳商羊氏女为妃,阿念痛苦不堪,冲动下喝得酩酊大醉,一声声恳求爷爷帮帮她。
老西炎王问:“阿念要爷爷帮什么?”
阿念哭着说:“要么让哥哥娶我,要么骂我一顿,让我彻底放下他!”
“爷爷给你做主,让玱玹娶你。君无戏言。”
阿念顿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酒劲上来,自睡了过去。
小夭劝哪个也劝不住,老西炎王还让她和阿念学学任性和放纵。
小夭笑道:“我可以放纵吗?为了您和哥哥,我可以被允许放纵吗?”
老西炎王道:“此话何意啊?”
小夭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举例:“如果我说,我现在去找相柳玩,外爷会同意吗?”
老西炎无语似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个不好好吃饭、非要闹腾着要糖吃的孩子:“不同意。玱玹迟早会和他决一死战,你俩的立场不同。”
虽然知道答案,但是当答案冰冷无情地摧毁心里的期盼时,人还是会本能地难过。小夭掩埋心里的情绪,不让它露出一丝一毫,面上做出一副“看我猜对了吧”的得意样子:“我的血脉注定了我,就是不能随心所欲,是不是外爷?”
老西炎王目光复杂,道:“我不想看到你日后痛苦。”
小夭笑笑,不反驳也不赞同。
外爷,你不知道,我的血脉并不能决定我是什么人。从我出生到现在,我的出身不曾变过,但是我还是做了三十年九尾狐狸的囚徒,三百年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二十多年安安稳稳的玟小六。所以决定立场的不是血脉,是身份。而这身份,是我一直想挣脱的束缚。
我爱这人间,我喜欢在人间烟火里平平静静地活。我志向短浅,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可以看到以后,我只知道,现在不抓住他,我就会很痛苦——不会丧命,但是会没有心、让一副躯壳熬至油尽灯枯。
“外爷,你什么时候会给我时间让我下山去啊?”
老西炎王说:“你要去哪里?找防风家的那小子吗?”
小夭说:“也许吧。”
“他是那个,不管面临什么选择,第一选择都会是你的男人吗?”
以往的话犀利地钻进心口,小夭抬头,道:“我不知道。”
老西炎王道:“你不知道?”
“嗯。”小夭点头,“至今为止,他从未让我和他面对过这样的抉择。”
老西炎王目光一闪,无声地笑了笑:“总有一日,我该见见这个传说中的人。”
小夭来不及想外爷话中的深意,忙问道:“那我能不能出去一日……半日!半日我就回来,不耽误给您配药看诊!”
老西炎王微微一笑,小夭眼睛都明亮起来,却听她外爷说:“不行。”
小夭郁闷地走了。
老西炎王着意禁锢了小夭很长一段时间,等玱玹纳了商羊氏入紫金宫,他才默许了小夭离开。
这才一松口,小夭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奔下了小月顶,奔出了辰荣山。
然后奔去了青丘。
意映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了,在园子里迎小夭坐,小夭扶住她的手臂,道:“别坐了别坐了,邶呢?你二哥去哪了?”
话音刚落,她听到一声久违的呼唤。
【小夭。】
小夭蓦然回头,亭外,园中,红尘里,那人白衣墨发,正静静地望着她。
〖相柳!〗
小夭慢慢走出凉亭,走下石阶,走向他,站稳身体,微笑着唤:“邶。”
邶凝视她,她也凝视着邶。
近半年未见,他们好像忘记对方了似的,非要把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在目光里过上一遍又一遍。
“恭喜。”邶说。
小夭摇摇头,想起什么,忙从怀里摸出冰晶雪花塞给他:“拿着,你拿着。”
邶看着她。
小夭不由分说,硬是把雪花塞在他的手心里,用他的手指握住,还贴心地拉了衣袖盖住。
〖收回去,你快收回去。〗
良久,相柳在心里叹息一声:
【我收回去,你别着急,小夭。】
手收拢于衣袖之下,冰晶雪花融于掌心。
小夭提了许久许久的心这一刻终于落了地,这骤然获得的轻松感甚至让她觉得晕眩:“太好了……”
〖相柳。〗
邶扶了她一下,和意映交换了个眼神儿,意映离开,他带小夭在亭子里歇息。
小夭问:“你最近没有受伤吧?情蛊只能让你感受到我的痛,我却不能得知你的状态。你说实话,不要骗我,我这段时间真的很担心你。”
“我真的很好。”邶柔声道,“知道你不放心,我连大单子都很少接。”
【不确定你哪一日下山,万一带着伤来不及赶到怎么办?】
小夭歉疚地笑:“外爷好像看出了点什么,我不敢妄自下山。最近……清水镇外都不忙吗?”
“新君上任,定居中原,都城甚至可能设在轵邑,总会人人自危、失意愤懑一段时间的。不过,也都习惯了。”邶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抚去小夭额上细密的汗珠,“小夭,我和你说过的,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你不欠任何人的。”
【不要歉疚。没有歉疚。】
小夭心里难过:“你知道我哥哥登基意味着什么。”
“所以何必要多增烦恼?总会有那么一天。结果既定,能改变的便只有过程”邶说,“你的医书整理编撰得如何?”
“还在准备。除了外婆和娘亲给我留下的,外爷还给我搜罗了许多出来,够我整理几十年的。”
邶笑着道:“去济世吧,小夭。也许当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那我和你怎么办?〗
邶道:“你想怎么办?”
小夭低下头,用力揉着他的衣角:“想象太不切实际,‘空想’还不如不想,省得失望,也省得绝望。”
“那我换个问法。”邶看着小夭,道,“相柳死了,你介意吗?”
小夭惊住。
邶重复一遍:“相柳死了,你能接受吗?”
小夭道:“你……”
邶一字一句道:“如果有哪一天,有人告诉你,‘相柳,他死了’,你怎么办?”
【小夭,告诉我。】
小夭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一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着两人的心跳声。
她明白了。
小夭轻轻地笑:“我只要你。”
〖只要你。〗
邶也笑了。
“玖瑶姑娘,那你还在担心什么?西炎玱玹已经登上王位,开始完成他的大业,你也该去忙了。”
【我们都该去忙各自的事了。】
小夭道:“对。事情太多了。”
〖多沉溺于那种问题,会让人惶惶不可终日。〗
巳时初,小夭踏入青丘,未时末,她已回到紫金宫。
阿念正和老西炎王下棋,看到她,招呼道:“姐姐你回来了?怎么那么早?”
小夭在阿念这边坐下,笑着道:“瑱儿要午睡了,我就告辞回来了。”
“你去青丘了?”阿念道,“早知道你去青丘我也要去的!姐姐!你不带我!”
小夭道:“我这一时忘了,下次一起去嘛。”
左摇右晃,阿念不堪忍受,正要原谅她,就听西炎王说:“阿念,别听她的。她已经见到她想见的人了,东西都给了。”
“好啊,你——爷爷,什么东西啊?”
小夭震惊地望着西炎王,外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是藏在袖子里,就是藏在胸口,一日里摸八遍。”西炎王施施然道,“这还是你极力克制的结果。”
小夭不敢接话。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现在没了,你倒是整个人都松快了。”
(?˙▽˙?)小夭陪笑。
西炎王不再理会她,只和阿念下棋。中间玱玹过来一次,称赞阿念棋艺一直不错,只小夭下棋就比较有意思。
小夭道:“我下棋又不管输赢。”
阿念附和道:“你开心就行。棋嘛,终究是个玩意儿,还能和我们皓翎王姬的心情相比啊?”
西炎王道:“不管输赢,那你下棋是为了什么?”
小夭笑道:“外爷和哥哥下棋也不见得是为了输赢,而是喜欢操纵棋盘、指点江山。我么,走自己想走的每一步就好了。”
西炎王看了她一眼,微笑:“你这么下棋,倒也不算错。”
“对和错哪有什么明确的定位啊。”小夭不再观棋,而是拿出医书,坐在一边观看研究。
“怎么又开始研习医术了?”
玱玹正要走过去,西炎王叫住他:“近日来,关于迁都之事,那些氏族们的反应如何?”
祖孙俩谈及政事,阿念便不再动棋盘,挪到姐姐身边,凑过去看她写注释:“这些你准备几时整理?”
“先写着,一点一点来,反正大事已定,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我有很多时间。”
“你见到了某个人吧?”阿念小声道,“他真有那么好么,我看你出去才几个时辰,整个人都平稳下来了。”
小夭笑道:“是。”
相柳就是很神奇。
阿念撇嘴。她和邶接触不多,印象还很片面。但是经历了那么多,阿念开始慢慢明白,玱玹哥哥当了西炎王之后,她姐姐和辰荣义军的立场更鲜明了。相柳……也很久没有出现了。
“姐姐,我还帮你研墨吧?”
“好啊。”
室内一方天地,玱玹和爷爷谈论期间,不时侧目一望,姐妹俩窃窃私语,眉目带笑,他心里一片温软。
日子又开始平稳向前,玱玹每日忙完朝务,总会来小月顶。脱下华服帮着西炎王一起开辟了一块土地,陪阿念说话,给小夭找医书来。他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和小时候有些接近了,然后一盆冷水就泼在了头上。
他得娶辰荣馨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