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余年后,清水镇,回春堂。
大早上的,伙计麻子和串子在前头收拾东西,医师玟小六拿着个饼端着碗在后院小桌边吃得稀里哗啦,吃完饭把碗往桌上一撂就要走。
厨房里的老木正好瞥见,利落地将手里的勺子换成了棒子,拿着走到小六身边,棒子往桌上一放就是一声吼:“咋地!又不洗碗?!”
给小六吓一哆嗦,忙不迭地狡辩道:“我又不是最后一个吃完的!那不是还有宝柱没吃呢吗?”
老木道:“还宝柱呢?!宝柱早就起来上山打猎去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呢?!”
小六缩了缩脖子,看看老木手里擀面条用的大棒子,很识时务地将碗收进木桶里,拎着桶去河边洗碗。
河边不远,沿着青石板路往前就是,一眼就能看得到。小六不想去不是因为路远,而是单纯地嫌弃洗碗。
她一边认命地扒拉碗在水里搓,一边腹诽某个早早溜了的人——没错!她才不觉得早走是打猎呢,分明是那个人也不想洗碗嘛。
小六分外怀念起在极北之地的日子,吃饭喝水用的都是冰雪凝聚而成,用完扔了就可以。哪里像尘世中这样子,一天还要洗三次。可是极北之地实在是待腻了,这清水镇的日子虽然枯燥,但也热闹啊!
每个碗都漂过一遍后,小夭举起一个看了看。
也许干净了吧?
有心想把碗一股脑全塞桶里带回去,可到底是不敢——老木麻子串子都不会说什么,可宝柱就……
他那双眼睛瞟自己一眼,自己估计就招架不住了。
唉,这怎么好一直屈服在他“淫威”里呢?小夭涮着碗想,
〖等到哪一天一定把自己用过的碗塞到他嘴里,让那家伙再爱干净!〗
她想着那人可能会有的反应,竟笑出声来。
然后被什么东西炸在了脑门上,小六被冰得一激灵,抬手一摸,果不其然是一团雪。
〖又搞这一手!〗
她抬头怒视前方,始作俑者手里拎着两只野鸡,正不慌不忙地走来,见她怒冲冲地抬头,目光流转间轻飘飘睨了她一眼。
小六立刻乖了:“宝柱哥你回来了!”
(这里必须配一个宝柱哥的形象示意图!)
宝柱笑了笑。
小六赶紧把手里的碗从头到尾刷了三遍并检查了两遍。
宝柱道:“干净了。”
小六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碗放进桶里。
“这野鸡好肥,炖汤还是烤了?”
“晚上吃的话就烤了,明日早晨吃就炖汤吧。”宝柱从怀里掏出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给小六,另一只手把水桶拎起来,“今天发现了一株好参,几十年应该有了。”
小六笑着把参拿好了,两个人往回春堂走去。至于河边的黑影子只当看不见。
【还活着,不用担心烂了有味道。】
〖哦……今天能不能你来写药方,我想偷个懒。〗
宝柱没拒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小六。
【今日“凝水成冰”再不能成,晚上你就别睡了。】
小六扯他袖子:“哥哥~”
宝柱凉凉地道:“小六,你可是个男人。”
小六:“……”
看诊的人挺多,忙碌一上午后,老木端上来一大盆热腾腾的鸡汤。
饥肠辘辘的小六惊喜道:“怎么现在就煮了?!”
串子边盛汤边说:“还不是宝柱哥,说你会饿非要老木给炖了。”
小六嘻嘻笑:“谢谢宝柱哥哥!”
宝柱道:“吃饭别说话。”
麻子举举手,宝柱挑眉,麻子道:“外头那叫花子我给了他一块干饼。”
小六侧身往院外瞅了一眼。
宝柱不甚在意:“吃饭吧。”
〖是早上河边的那个人。〗
【嗯。】
下午,小六出诊,宝柱带着串子麻子去山里采药,晚上回来时,老木烤了剩下的那只野鸡,还做了饼子,大家用饼子卷肉吃。
那叫花子还在院外,中午麻子扔给他的饼子他也没吃。
小六又往外看了几眼。
吃完饭,宝柱道:“小六,我们出去走走。”
他们走出门外,往河边转了一圈。
“又心软了吗?”
“……嗯。”
“这个人有神族和狐狸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他这般模样,以后会很麻烦。”
“……嗯。”
“想好了就去做,不要瞻前顾后。”
〖相柳哥哥……〗
“我什么时候教你扭扭捏捏了?”
“如果他不是个好东西,我能救他便也能杀他!”
宝柱露出一个笑:“好。”
然后他就掂回回春堂一个人,老木去烧水,小六主治,麻子串子帮忙,宝柱动手。
这人身上的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负责揭衣服的宝柱眉头舒展不起来,吩咐麻子和串子:“你们一起去拿小六要的东西来。”
麻子和串子如蒙大赦,出了门又互相说对方胆小,串子不服气地说:“六哥也怕啊,除了宝柱哥胆子大。”
“也是啊,六哥也不敢看呢。”
屋子里,麻子和串子一走,相柳就干脆利落地找用灵力让人昏沉,再连用几个净身咒除了叫花子一身脏污,等到麻子和串子回来敷药包扎,小六在一边看着,忍不住道:“轻点啊。”
〖这看得我都疼了。〗
宝柱看了她一眼。
【头侧一边。我在这里不需你做这些。】
小六忙把头低了下去,但是又控制不住地想瞧。
〖相柳哥哥,他和我们……有点像吧?〗
好一会儿后,她听到回答:
【能不能活下去,看的是自己的造化。】
收拾好这人,离天亮也不过一个时辰了。让麻子和串子去睡,小夭看了看榻上包得严实的人,纠结道:“他这头发怎么办?要不要洗……”
“不用。”相柳也看了看那蓬杂乱的毛,这净身法术再用在头发上可就不好糊弄别人了,但是让他洗头是不可能的,让小夭来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