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阳殿。
齐夫人把败落的兰花挖出来,发现根茎已烂,盆中的泥土也有股怪怪的苦味,更觉这泥土有古怪,便命陪嫁侍女沐儿取一点泥土,出宫到民间药房寻求答案。
沐儿回来复命:“我问了几家药房,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这泥土是被药汤浸泡,不过药汤也只是些寻常滋补药品。”
“寻常滋补药品?!”齐夫人小声惊道:“那赵太后的药根本就没有问题!”
沐儿道:“或许就是她不愿意喝药,宫人们也懒得哄着她喝药,就随手把药倒在花盆里了。”
齐夫人却摇摇头道:“都说赵太后疯了,她要是不愿意喝药,宫人们肯定会禀告上去,想着能干脆免了这熬药的差事。”
沐儿想了想说:“也是。”
齐夫人看着摇曳的烛火说道:“想来赵太后应该是都喝了药,所以宫人们便每日继续熬药.....”
沐儿顺着她的思路想想去下,忽然也惊道:“难道赵太后当着宫人喝了药,背地里又把药全都吐在了花盆了里!”
齐夫人颔首道:“我怀疑赵太后根本就没有疯,而且她还担心有人乘机用药毒害自己,所以才假装喝药,实则却偷偷把药都吐掉了。”
沐儿听后感觉毛骨悚然,“那我们怎么办?哎!公主就不该去好奇这些事情!”
“知道也无妨,也让我们警醒,这咸阳宫里并不简单。”
“那公主要不要去告诉大王这件事?解救赵太后。”
齐夫人抬手制止,“现在肯定不行,当年因为那件事,大王恨透了赵太后,这事天下皆知,说不定他们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真相到底如何,他们知道却不在乎。这件事左右与我不相干,不管她便是。”
沐儿又放低了些声音:“可如果是王后骗大王赵太后疯了,还把她关起来,那便是大罪,说不定能扳倒她。”她见齐夫人不说话,又问道:“还是,公主现在已经不想要秦国王后之位了?”
齐夫人珺姀在嬴政大婚时,对他一见倾心,特别是他看向初宁时深情的眼神,她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对女主有如此深情的眼神,心中羡慕不已。
从小备受宠爱的她更是想要把这个深情的男子占为己有,和心上人肩并肩站在一起。
刚入秦国的她也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嬴政的爱。但现在她觉得嬴政或许和自己一直以来想象的深情根本不同。从这次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爱更是随意轻巧,跟朝政上的事相比,自己便不值一提。
这样的人是极难走进他心里,在他心里,永远是军国大事更要紧。而王后只是幸好有和他一起长大的情分才得以走进他心里,自己这个后来者又何德何能?不过是他和齐国修好,政治联姻的工具罢了!
齐夫人摇摇头,轻笑道:“自我们入秦以来,大王待王后如何?王后又待我们如何?大王又待我如何?我心已淡,还是算了罢。”
沐儿自是对公主的话言听计从,见她伤怀也是心疼不已,便劝道:“王后那日说得有理,有些事不能深究,否则只会伤了自己,公主只管自己高兴最要紧。”
齐夫人点点头,“对,我们自己过好眼前就好。”
次日,齐夫人和魏长使一同到承元殿陪王后说话,走到前廊便见侍女聘柔哭着一路跑进后院,又见王后胞弟熊睿怒气冲冲地往外走。齐夫人没有在意,魏长使却忙拉着她小声八卦道:“这是吵架了?”
齐夫人看着熊睿远去的身影,惊讶道:“你是说熊睿和那个宫女?他们两个难道关系不一般吗?”
魏长使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那位可不是普通的宫女,是吕不韦的女儿娉柔。”
“吕不韦全家不是早已迁往洛阳?”
“娉柔和熊睿自幼一起长大,情谊匪浅,所以才能留在咸阳留在宫中。”魏长使挑眉一笑,又开始打趣感叹:“王后弟弟身份何等尊贵,且年纪轻轻就入朝为官,若吕不韦还是从前那般位高权重,聘柔倒可相配,现在......”她摇摇头道:“她只是一个宫女,吕不韦又自裁谢罪,大王高抬贵手才让她的家人不必迁往蜀地。不知道她还哪里来的底气和大王的小舅子吵架!她现在之所以还能留在这里,全是靠着别人的情谊,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两人说着步入殿内,行完礼,魏长使便向初宁说起她们刚才看见的事情。
齐夫人尤为羡慕这样青梅竹马的情分,也不愿这样单纯的感情因世俗之事而变淡,便道:“或许她们之间,不止我们看见的这么简单,王后可去劝一劝。”
初宁颔首,“这是自然。娉柔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直是温柔可爱,不像我......”她低头浅笑,笑意里却多了几分苦涩,娉柔不像自己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与成蛟争个高低,她和弟弟熊睿的感情一直很好,只是这些年发生了这些事拉远他们的距离,让他们的相守更不容易。她道:“若是睿儿欺负她,我定不轻饶!”
魏长使笑道:“王后严重了,想来公子睿人品端正,也不会欺负娉柔姑娘。这两个人的情感之事,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是只有她们自己慢慢磨合。”
二人告辞后,初宁来到娉柔房间,知道她最近肯定伤心,所以白萼也给她放假让她好好休息。
见初宁到来,娉柔赶忙擦掉脸上的泪水,行礼道:“王后恕罪,奴婢失礼了。”
初宁心中也有歉意,扶起她到床边坐下,关心道:“吕不韦过世,你伤心也是情理之中,我这些时日也疏忽了你,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影响到了你和睿儿的感情?”
娉柔闻言眼泪又夺眶而出,“与这无关。”她顿了顿,沉声哽咽道:“是他变了。”
初宁还在惊讶中,娉柔又起身跪下恳求道:“请王后放我出宫,让我回洛阳同家人团聚。”
“娉柔你这是?”初宁以后她是和弟弟吵架后,一时冲动想要离开,赶紧劝道:“你可不要一时冲动啊!你现在就这样走了,你们两人之间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娉柔摇摇头:“没有误会,阿媛姐姐的家人曾在宫外看见他和另一个女子走在一起。”
初宁惊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前不久,阿媛姐姐听说这件事,就来问我知道吗?将来到底怎么打算的。”娉柔苦笑道:“熊睿也不敢告诉你吧。”
其实,我早看出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对我也没有耐心和关心,他还亲口对我说,如今他又要上学又要上值,没有这么多时间来陪我。结果却在我最难的时候,和别的女子走一起!我怎么能原谅?”
初宁下意识替弟弟解释道:“或许他只是听从家里的安排......”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同往日,不能做他的正妻,但以前我们也说好了,不管他将来娶谁,我都是他心里的唯一,永远坦诚,不相互欺骗。他要是变心了随时告诉我,我走便是,谁也不是非要和谁在一起!”娉柔怅然道:“可是他变了,如果他坦诚告诉我一切,我还当他是朋友,但他非不承认,说我无理取闹,还说我这样就忍不了,将来他还怎么娶妻?”
闻言,初宁也是,她恨声道:“这个死小子!怎么这么说话!你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里,还不是全为了他!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娉柔凄声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咸阳已经没有我牵挂之人。父亲已死,母亲一人孤单,以后我只想回去陪着母亲。”
初宁恨弟弟负心,也为娉柔不值,但仍觉得他们两人如此结局实在可惜,便道:“或者你就先去洛阳和家人团聚一些日子,也好叫熊睿认真想一想,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回来再回来便是。”
“我留在这里,只会耽搁他议亲,还不如就此别去,各自安好。”娉柔痛心道:“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初宁知道娉柔是下定决心要走,唯一能挽留她的只有熊睿,便道:“此去路远,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叫人护送你到洛阳,如此我才能安心让你离开。”
娉柔起身行礼:“多谢阿姊成全。”
十八岁的娉柔已经长成大姑娘,不再是小时候乖巧跟在熊睿身后的小女孩。现在的她说一不二,爱人既变心,那我自远离。
初宁离开娉柔房间,便让进宝赶紧叫熊睿进宫来。以前他为了娉柔不惜放弃自己的身份,现在居然说变心就变心了!?没有亲口听弟弟说出真相,初宁始终不敢相信。
熊睿一进门,初宁便厉声问道:“你是不是背着娉柔在外面有人了?”
“阿姊,你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她给你告状?”熊睿问完又生气起来,便道:“阿姊,你不要这样乱说嘉儿,她不是什么外面的人,我正打算告诉你们,让父亲去帮我提亲或者求大王给我们赐婚!”
还真有个女子!而且还不是家里的安排,初宁也替娉柔寒心,便问道:“嘉儿?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是谁?”
熊睿嬉皮笑脸凑上来道:“是王翦将军的小女儿。怎么样?阿姊你帮我向姐夫求赐婚呗!”
“你自己去求他,他一向是夸赞你和聘柔的总角之情,如今你有始无终,看他不抽你!”
熊睿皱眉,不服气地脱口而出:“得了吧!他自己都纳了这么多女人,还......”话说到一半就被初宁凶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赶紧改口道:“我错了!阿姊,一国之君自不能专宠一人,姐夫也是不得已的。”
初宁看着熊睿,疑惑自己的弟弟怎么也变得玩世不恭油嘴滑舌起来,心中忽然就起了厌恶,这样的他根本配不上任何一个女子,可不能再多伤一个无辜女子的心,便问道:“你喜欢嘉儿什么?”
熊睿说起嘉儿又回到天真烂漫的模样,他笑道:“嘉儿什么都好,阿姊你忽然这么问我,我一时倒说不出来喜欢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