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万一的概率确实不高,冒点小小的风险也不是不可以。
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往小了说,是为了本单位的集体利益,往大了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没有任何私心,也不涉及个人利益,至少有个“情有可原”的说辞可以辩解,减轻责任。
我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了个底掉,无奈平常挺好说话的马科长态度十分坚定,坚决不肯通融,逼得我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让他给杨老大打电话请示,问问这事能不能干。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马总算退了一小步,说这个电话我是不会打的,领导的口头指示也不能算数,除非……
说服不了老马,我只得硬拽着他上二楼,当面向杨矿长请示。
听了我的要求和马科长的解释,杨树林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没听见,以后别总拿这种破事烦我。
很明显,马科长老奸巨滑,不想承担责任,想找领导背书。
杨树林也是个老狐狸,不动声色地破了局,同时也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老马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只得满脸痛苦地打电话叫来了仓库主任,交待说,让修造厂打个借条,借给他们十吨钢板,我就不签字了,由你负责监督他们,下月初必须如数归还。
我不得不佩服人精的这番神操作,兜了一圈,终究还是不肯冒风险,千方百计地弱化了自己的责任。
借条上没有自己的签字,万一事发,能有回转挪腾的余地,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舍卒保车。
我没有功夫琢磨马科长的套路,而是挖空心思在想,该用什么办法解决剩下的资金缺口。
既然来了办公楼,有必要去郭书记那里坐坐。
修造厂有将近两百人,却只有一个副厂长,班子的配备显然有问题,不能满足我对修造厂改造计划的需要。这事虽然不急,但有必要提前报备,好让领导有个心理准备。
郭民选正在和矿党委吴副书记说事,见我进门,热情地招呼我在吴副书记旁边的沙发坐下。
吴副记开玩笑说,以后见面要叫你林厂长了。厂长没大小,厅局级、县团级的都有。外单位的人,不知道咱们林厂长是哪个级别,肯定不敢小觑。
都是很熟的老领导,没有什么顾忌,我把对修造厂班子的想法和盘托出。
郭书记说,等过段时间,修造厂恢复了生产,各方面情况稳定下来,再考虑班子配备的问题不迟。到时候你提个方案,党委会尽量尊重你的意见。
郭民选问我上任后干了什么工作,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啥。
我回答说,厂里一点流动资金都没有,费了好大的劲在供应科和机电科要了点计划,却因为没钱无法开工。刚才在杨矿长那里,磨破了嘴皮子,才借了两万块钱,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
郭民选叹了口气,说,杨矿长能借给你两万就不错了,财务科的现金储备,这段时间一直连三十万元都不到。
这么大个矿,不说生产方面的支出,光是三个职工食堂,每天的固定支出就得好几万元,你要体谅杨矿长的难处,从别的方面多想想办法。
我挠着头说,准备找几个朋友试试,看能不能跟他们借点钱,哪怕付利息也行。无论如何也要按时完成生产计划,争取年前补发两个月工资,让厂里职工的人心安定下来,让矿领导能踏踏实实过个年,不再担心修造厂会发生不稳定事件。
吴副书记说,可以考虑动员厂里的职工集资,筹集一些恢复生产必须的流动资金,度过眼前的难关。
我苦着脸说,修造厂的职工,大部份是集体工和临时工,工资本来就不高,还拖欠了十个多月,很多人家里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下去了,哪里还有闲钱借给厂里。
郭民选沉吟了一下说,你说的情况我能理解,厂内集资这条路最好别走,免得激起众怨。这样吧,我家在银行可能还有点存款,星期天回家,我让家属全取出来,争取凑个一万整数,下个星期一让人给你送到厂里去。钱不多,表示一下对年轻干部支持的心意。等修造厂缓过劲来,你把钱还我就行,别提利息的事。
吴副书记接过话茬,说,书记带了头,我也必须表示表示。一万元我拿不出来,五千块问题不大,过两天和郭书记的钱一块给你。
吴副书记又说,林子龙啊,你是矿上年轻干部的佼佼者,这次敢于担当起挽救修造厂的重任,让大家都对你刮目相看了啊。你要坚定信心,不畏艰难险阻,一定要想办法把修造厂救活,让全矿的干部职工看到你的能力,让大家相信,矿党政做出让你担任修造厂厂长的决定是正确的。
重任在肩,你可别辜负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信任呀。
吴副书记是老政工干部,说出的话有很强的职业特点,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刺耳,反而觉得很亲切,很暖心。
两个书记主动借钱给修造厂恢复生产,真的是一点私心也没有,他们对年轻干部的支持和帮助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丝毫的保留,也没有其他的目的。
让我没想到是,郭书记和吴副书记的这个善举,在不久后的某天,给他们惹了很大的麻烦,尤其是郭书记,因为私人借钱给修造厂恢复生产,甚至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好在吉人自有上天的眷顾,无妄之祸,焉知非福,郭民选书记却因这件事躲过了一场灾难,得以善终。
上任第三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第二次出现在厂里,带着由孙建成、徐冰雅、申小涛和三个车间主任组成的七人小组,对厂里的环境治理工作进行了检查评比。
铆焊车间的表现最好,车间里的面貌焕然一新,责任区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名列第一没人反对。
厂部名列第二,机加车间排在第三,也没人有意见。
这两个部门都有行动,活也干得不少,只是和铆焊车间比起来还差点意思。
最后一名是机修车间。
车间里的设备尘诟依旧,责任区里垃圾遍地,看不出有清理打扫过的痕迹。
机修车间主任侯得财蛮不在乎,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让我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真想扑上去暴揍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一顿。
很明显,侯得财这是公开在打新厂长的脸,你安排的工作我就是不干,你能拿我怎样!
啪啪啪!啪啪啪!
我好像听到自己被打脸的声音。
特么的,真的挺痛,而且是火辣辣,让人无地自容那种扎心的疼。
侯得财这个不知死活,不识天高地厚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向我林子龙公开叫板,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
修造厂的车间主任,相当于区队的班组长,无职无衔,连干部身份都不配有,顶多是个正式工,有可能他连正式工都不是。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车间主任,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摘掉他头上的帽子。用不着和其他人商量,也不用履行什么程序,更不用向上级请示。
说到底,只是我这个厂长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
我当场下定了决心,要拿侯得财开刀祭旗,树立起自己在修造厂的威信。
我要让厂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林子龙虽然年轻,但不是谁都可以捏上一把的软柿子。在修造厂的地盘上,我才是老大,你们谁要惹恼了我,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管是一个部门还是一个单位,当家人不但要有能力,更要有威信,要有言必行,行必果的霸气,否则,这个部门单位的工作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大多数情况下,领导者的威信比能力更重要,更能让下属信服并追随。
我不是个莽撞的人,不会意气用事,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没有容人的肚量,容易冲动。
我准备好好陪侯得财玩一玩,而且是光明正大地玩,不以大欺小,不搞阴谋诡计。
不但要让侯得财死得明明白白,还要让围观者产生忌惮心理,收起对我的轻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