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明想,只要能为党工作,就不要去追究个人的得失。能上能下,这是我们党的干部的优良作风。只要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地做好每一件事,其他的事情就别管了。当干部无非比一般职工多拿几个钱,钱多钱少都是生活,钱多有钱多的用处,钱少有钱少的用法,能生活下去就行。
新站长是从武警部队转业到民航工作的,自他来到张家界航站后,便大刀阔斧地动开了手脚,先是员工分流,后来一口气解聘了6个科级干部,重新启用一批新人。
新站长比较霸道,他说一不二,他认为在航站,他就是最高领导,别人都得唯命是从。一次,新站长和香港首任特首董建华坐同一架航班飞机从长沙来张家界,机场工作人员都想一睹特首的风采,不少人跑到停机坪看看特首了,没人理睬新站长。这下惹了大祸了,他在助理员以上管理人员大会上,把大家痛骂了一通,说是今后他出差,无论出去回来,相关人员都要迎送他。
航站二级机构管理人员竞聘,按理说,得分高的人应该上才对,可他说:“我的一票才是关键的,我说让谁上就让谁上,群众投票只能做参考。”例如在办公室主任一职竞聘时,钟秘书和原主任竞聘这一岗位,原来说好的,钟秘书竞聘上了,则为副主任主持工作,原主任竞聘上了继续当主任。投票的结果是:钟秘书89票,原主任36票,钟秘书胜出,大家都认为钟秘书当副主任主持工作是铁板钉钉稳妥了。谁知,新站长从北京出差回来后,形势大变,钟秘书靠边站,另行安排他人担任主任,而落选的主任不但没有下岗,反而晋升为副站长,成为新站长的助手。
被解聘的6人私下都有一些怨气,在群众中到处发泄,赵洪明觉得很可笑,当年他们在老站长和副站长的蛊惑下,都投了赵洪明的反对票,没想到,他们自己现在又遭到了赵洪明同样的下场。更搞笑的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副站长,也被新站长刷了下来,改为调研员,他自己戏称说:“我是省局最年轻的调研员。”
有一次,赵洪明对他说:“你现在连班都不让值,还调研什么,去钓鱼吧!”
直到半年后,他才在站领导值班表上做了安排,每周可以拿着对讲机值一天班了。这种权力欲极旺的人遭此冷落,其心情可想而知。
不曾想到,在这个时刻,一直被边缘化了的赵洪明又被卷入了一场匿名信的风波里。
原来有人写匿名信上告新站长,一封又一封的匿名信,搞得新站长坐卧不安,他把匿名信的事当作航站的政治事件来抓。在全站员工大会上,新站长要求派出所立案侦察彻查此事,并不点名地把矛头直指赵洪明。坐在会场上的赵洪明静静地听着,他身边坐着被解聘的通信科长,这是一位1966年四川飞行学院招收的飞行学员,因文革的原因没有学成飞行,改为学习地面通信专业。他被解聘后心里本来也有一肚子的火,这时听到新站长对赵洪明的攻击,看到赵洪明坐在旁边不动声色,他心想佩服道:“这个人修养真好,真能沉得住气,看来我们当年都被利用错怪他了。”
晚上,在家属区里,那个被降为调研员的副站长问赵洪明:“是不是你写的呀?”
“吃了饭没事,我写那干嘛,我又不是他搞下来的!”赵洪明一句话,把原副站长说得灰溜溜地走了。
在家里,章美英也问他:“真不是你写的吗?为什么大家都说新站长讲的就是你写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讲他的,只要他不直接提我的名字,他愿意怎么讲就怎么讲!”赵洪明说。
一天,派出所长找到赵洪明,要他辨认几个字。赵洪明一看纸条上的字迹,顿时明白了,这是派出所长在讯问他。
因为这几个字迹,初看还真像赵洪明在办公室后阶段因颈椎病压迫手神经拿不住笔时写下的字,但每个字收笔的笔锋决不是他写字的习惯,因此,他断定这几个字决不是他的笔迹!而正因为这几个字像他在办公室留下的笔迹,被新站长误认为匿名信就是他写的了。
丹丹和双双在大学同时毕业了,赵洪明不想让两个孩子来张家界机场上班。因为,省局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父母在哪里工作孩子就安排到哪里上班。他和章美英商量后,决定去广州找一找他的老战友帮忙想想办法。
但他又怕去广州引起新站长的猜疑,认为他又是去广州管理局告状去了,因此,他用手机拨通了去怀化出差的新站长的电话:“站长你好!我是赵洪明,为孩子大学毕业后就业的事情,我准备请几天假去广州活动一下,回来后,我再向你汇报。”
“好吧,你去就是了。”新站长同意了。
到达广州后,老战友把赵洪明安排住在酒店里,赵洪明给当年工程维修队的副队长、现任白云机场工会主席打了电话,工会主席告诉他,要想把孩子安排到白云机场工作,必须要老总点头才行,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这个权利,因为我们自己机场的子女特别多,非常难以安排,外单位的人就更难了。
赵洪明的同批老战友、原干部处副处长如今是白云机场人力资源部部长,他曾答应过赵洪明,帮忙解决一个孩子的工作问题,现在也因工会主席说的这个原因打了退堂鼓。怎么办?只能去找白云机场的老总了,好在这个老总就是当年同意赵洪明重回民航的副局长了。
打了几次电话,老总的电话总是处于占线中。赵洪明只好拨打其他战友的电话,咨询老总的去向和动向,当他得知老总没有外出,大多数的时间在花都新机场的工地上时,他心里有底了。
第二天一早,赵洪明来到设在老机场的机场扩建指挥部,因为老总兼任了扩建指挥部的指挥长。到这里后,没有看见老总,却发现一辆车停在指挥部门口,司机是原工程维修队的清远兵。这个清远兵看见赵洪明,立即下车喊:“指导员,你好!”
“你好!上哪儿去呀。”赵洪明问。
“去花都新机场工地。”清远兵回答说。
“我坐你的车去找一下老总可以吗?”
“没问题,上车吧。”清远兵说。
到了新白云机场工地上,赵洪明下了车。突然,一辆豪华吉甫车在他的前面停下了,开车的人竟然就是他要找的老总。
两人见面后,老总把他带到工地上的临时办公室里,赵洪明递上两个孩子的推荐表,老总接过看了后说:“两个孩子呀?喔,男孩子是学机务的,我们机场的机务效益不太好,你去找一下南航的老战友帮帮忙吧,女孩子是学外语的,嗯,你去找一下人力资源部长吧。”
“部长是我同批入伍的战友,我直接去找他,那是老乡找老乡啊,还是请你画个圈吧。”
“画圈”是赵洪明和老总当年一起在后勤部办公室工作时请领导批阅文件时说的行话,意思就是请领导在上面签下意见和名字。
老总拿起笔,在推荐表上写下一行字:“请在今年的招工指标上酌情考虑。”未了,写下了他的大名。
赵洪明看了一下手表,仅仅5分钟,就把女儿就业的事情基本搞定了。他从老总办公室出来后,又巧遇清远兵,赵洪明问他哪里有车返回老机场。清远兵说:“要去人和才有公交车,正好我要去人和,我带你去吧。”
赵洪明在人和坐公交车返回老白云机场,打电话给人力资源部长,部长接电话后,亲自到门口接他。晚上,部长请在白云机场的浏阳老战友相聚,他说:“赵洪明孩子工作的问题老总已经签字同意了,你们哪个亲属的孩子想来工作,如果都像赵洪明一样有老总的签字就好办了。”
到这时,赵洪明才真正懂得这餐饭的真实含义了。
女儿的工作问题解决了,但儿子的工作问题却遇到了一些麻烦,南航今年只招本科毕业生,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人一个也不要。但儿子自己却和广州飞机发动机维修中心有了接触,只等他签协议。赵洪明向在该中心工作的老战友了解了一些情况,一般青工的收入跟湖南机场差不多。于是,赵洪明没让儿子签协议,而是设法把他安排在长沙黄花机场机务工作了。
回到张家界机场的当天下午,赵洪明就到新站长的办公室做了汇报,并就匿名信的问题与新站长交换了意见。
两人谈话期间,团委书记和办公室秘书轮流装着送文件和送茶水进来过几次,她俩都是赵洪明在机关工作时比较要好的同事,她们进来的目的是怕赵洪明跟新站长吵起来时好来劝架。
谈话快结束时,赵洪明说:“那天你在大会上没有直接点我的名,但我和大家都知道你是在怀疑我写的匿名信。幸好你那天没点名,不然,我会让你下不了台的。要知道,你当兵时,我当指导员都几年了,分寸的掌握我还是有的。要是遇到当地的人,你小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从新站长办公室出来后,团委书记悄悄地对赵洪明说:“你真有涵养,换了我会跟他干起来的!”团委书记是个多才多艺的苗族人,航站每次举行文艺表演都是她做主持人的。
秘书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四川妹子,是赵洪明当主任时从售票处调过来在办公室做文秘和接待工作的,这时她也说:“我没想到赵主任真能沉得住气,那天在会场上我就担心赵主任会发火,没想到今天谈了两个多小时,一句高腔也没听到,真的好佩服你。”
她们两个都知道赵洪明的脾气,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所以她们的担心也是自然的。
两天后的晚上,钟秘书在家属区找到赵洪明说:“我今天下午跟新站长吵了一架,因为新站长又怀疑是我写的匿名信了。”
钟秘书在航站成立时,曾任运输科副科长主持工作,不久又被撤掉了,在值班室当了值机员。他也是赵洪明把他调来办公室当秘书的,没想到新站长在赵洪明谈话后,把怀疑的目标又转移到他的身上了。
第二天上午,赵洪明听到了一个惊人的事件:新站长被人捅了刀子送往医院抢救了!
捅刀子的人居然是平时不言不语,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钟秘书的爱人小宋。
原来,钟秘书与新站长吵架后,回去跟小宋说了,小宋忍不住被冤枉的怒火,上班就来到新站长的办公室,在新站长给她递茶时,突然从小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直插新站长的胸口,幸好刚上任不久的书记赶到抱住了小宋,但新站长的胸口和手臂上挨了3刀,被送往医院抢救,小宋也被送进了拘留所。
消息在航站迅速传开,不少的人以手加额,称小宋为“英雄”,为大家出了一口气!
新站长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才出院,小宋原本要追究刑事责任,后因事出有因,拘留15天以后放了出来,受到开除留用两年的处分,钟秘书也被责成在员工大会上做了检查,调离办公室。
从此后,新站长没有再提匿名信的事,他为人处事也低调了许多。不久,他得到升迁,到新成立的省机场集团公司当副总经理了。
民航张家界航站也改为张家界荷花机场分公司了,总经理由新来的书记担任。下面的科室也改为了各部门,如航务部、地勤保障部、机场保障部等,就连办公室也称为“总经理办公室”了。
赵洪明又被安排到总经理办公室下属的小车分队担任队长,享受助理员级。
就那么几辆小车,却要担负着领导、机关和各部门的用车,而几个司机又是车队刘师傅不喜欢的人塞到小车队的,其素质可想而知。好在赵洪明有管人管车的经验,很快让小车队的工作走上了正轨。
现在的领导有几个不会开车的,因为某些场合不宜让别人见到,因此,常常只要司机将车开到办公室门口,领导接过钥匙自己开车走了。公司最好的小车是一辆奥迪,一般都是总经理独用,其他领导只能用那些不入流的车。
一个星期天,党委书记要用车,赵洪明说家里没有一辆车了,党委书记很生气,说车子都干什么去了,赵洪明说,办公室用了两台车搞接待去了景区,副总要了一辆,老总自己开了一辆,还有一辆航务部去西超远台检查设备去了。
书记说:“搞什么接待?我怎么不知道?”
赵洪明回答说:“书记,这我就不清楚了,办公室副主任来要的车,我能问他接待什么人吗?”
“总之,你想办法给我开一辆车过来。”书记十分生气地说。
没办法,赵洪明只好给副总开车的司机打电话,他知道每到星期天,副总喜欢去钓鱼,说不定今天又是要车去钓鱼了。果然,当赵洪明打通电话时,副总正在一个水库里钓鱼呢!赵洪明给副总打电话,说让车先回来给书记用,然后再去接他。副总虽然答应了,但回话的口气里带有很不高兴极不情愿的味道。
春节到了,赵洪明安排一半司机回家过春节,他和另一半司机留下值班。待休息完毕的司机归队后,他才和另一半司机休假。临走前,他把工作交待清楚,要大家注意安全,并请办公室主任多加关照。
赵洪明和章美英带着孩子回浏阳老家给妈妈拜了个晚年,走访了几家亲戚后,从浏阳回到小车队,却被告知他已被撤职,并罚款300元,其原因是他回家后,有一个司机私自开车外出碰了车,赵洪明要负领导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