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一切好像慢慢铺展在两人面前。
叶歆没想到从始至终,纪敛都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甚至他和霍茵在一起的那几年都是他求来的。
爱一个人爱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卑微到这样呢。
“你妈妈跟我走了之后,其实并不愿意和我绑在一起,她说不想害了我,还说为了她这一切不值当,可这是我唯一能娶到她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手,你妈妈兴许是觉得内疚,我们领证之后,她当起了纪太太,对我很好,好像真的忘记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的。”
日子美好到纪敛都快忘了从前的事。
直到有天霍茵听到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那个人结婚了,婚礼很盛大,霍茵那天沉默了很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后来她自己调整好。
随着纪谕之出生,霍茵那天疼了很久,孩子生不下来,剖腹产,疼了一天一夜,生下孩子之后,霍茵就没力气晕了过去。
纪敛从医生手里匆匆抱走了孩子,根本来不及多看一眼,他的眼里就只有霍茵。
后来纪敛认真看了一眼孩子,那瞬间他像是被刺激到了,孩子的眉眼太像那个人了。
果然等霍茵醒来之后匆匆地要见孩子,却在瞬间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僵硬。
她不说纪敛心里也清楚,她时常盯着孩子发呆。
纪谕之年岁越来越大,长得和那个人也越来越像。
突然有一天,纪敛发现霍茵生病了,她压抑着控制着病情,可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病得很严重,每次见到纪谕之会控制不住发脾气,会控制不住地流泪。
渐渐地药物对她已经没了任何用处。
白天霍茵如果对纪谕之发了脾气,夜里她会偷偷地哭。
纪敛却什么都做不了,看着霍茵不断地煎熬,日渐消瘦,脾气越发地古怪,直到她用了那样的方式自杀。
回忆戛然而止。
从前过往叶歆也了解地差不多。
只是纪敛的回忆里始终没提到霍茵是如何怀孕的,纪谕之的亲生父亲。
“他是谁?”
纪敛抬起脸,看向他。
霍茵离开的这十多年,他好像一下子老了不少,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晚上能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姓江。”
叶歆猛然看了过去。
姓宋,能让霍家都避之不及的江,就只有那一个。
纪谕之心下已经了然,从前他就对江家有些了解。
江家能有这个本事的人,只有江祗的父亲,江席珺。
“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纪敛沉默着,“后来打听到了,听说是你妈妈给他下了药,这才有了你,江席珺很生气赶走了你妈妈,也是在这个时候江霍两家彻底没了来往。”
叶歆回忆着上次见到的江祗,他的眉眼像他的父亲吗,或许和纪谕之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这件事你妈妈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提及,真相究竟是怎么样我并不知道,但这件发生之后,宋席珺太狠心,否则你舅舅不会那样的急切想要带着她去医院,你妈妈也因为这件事打击很大。”
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包厢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很久之后,纪敛再次开口,“谕之这就是真相,你如果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舅舅会告诉你的。”
纪谕之突然问道,“你不是已经了解到了真相,她使了龌龊的手段吗。”
纪敛轻笑了,随后摇摇头,“不会的,你妈妈不是那样的人,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纪谕之站起了身,有些激动,“为什么不会?她那样喜欢他,保不准就用了这样的手段,如果不是她当初为何不辩解?你不是也因为爱她甚至愿意接盘吗?”
“谕之。”纪敛脸色不好,隐隐含着怒意。
“我说错了吗?这不是事实吗?你们爱一个人不就是会有私心,会冲动,会不择手段。”
纪谕之每个字说完四周都冷冽了几分,纪敛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亲生父亲是谁我根本不在意,今晚说的话我只当我没听过,沈泠留在家里是个祸害,换个地方好好看着。”
纪谕之说完这话直接朝着外面走。
叶歆跟在后面,他走得很快,就算叶歆一路上小跑着都快跟不上。
叶歆追出来的时候,这人竟然已经开车离开了。
“纪谕之!”
叶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成这样,甚至会抛下自己。
纪谕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他不想知道真相,可真相却不断铺陈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相信。
二十多年的相处,却没想到爸爸不是爸爸,妈妈是因为惦记着别的男人才愿意生下自己。
从头到尾就没有爱,只有对那个男人爱而不得的执着。
叶歆是两个小时后找到纪谕之的。
这人坐在江边,身边倒是一堆的酒瓶。
听见脚步声走近,纪谕之还是没动静。
叶歆有些生气,一脚踩在了酒瓶上,易拉罐瞬间被踩扁了。
纪谕之这才慢慢有了动静,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她。
浑浊的眼底好像渐渐清澈了下来,脸上展露出了笑,“老婆。”
叶歆踢开了他身边的酒瓶,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挺会喝啊,啤的白的红的,你也不怕把自己给喝死。”
“只喝了一点点。”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只喝了一点点。”
纪谕之肩膀耸着,耷拉着脑袋。
“多喝了一点点。”
叶歆找他都快找疯了,这人倒好,躲在这里喝闷酒。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叶歆看向他,“知道担心也不接我电话。”
“手机没电了。”
纪谕之又拉开了一罐啤酒,仰着头几口灌了下去。
“我喝了挺多的啊,可为什么这里还是这么疼啊?”
纪谕之笑着,手指戳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叶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会疼,我以为我可以都忘了的。”
叶歆眼眶发涩,深呼吸才开口,“哪有那么容易轻易忘记,口口声声说的遗忘只是为了骗自己而已,你连自己都没办法放过,别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你,有些伤穷极一生都没办法痊愈,纪谕之不用勉强,难受就应该发泄出来。”
纪谕之笑出了声,像是笑出了泪,他伸手擦了擦,“你不劝劝我吗?说她都是有苦衷的,说她其实是心里有我的,说她都是因为生病才会这样,她没生病之前对我很好的。”
“可她伤害了你,不管从前对你如何,不管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生下了你,她死得轰轰烈烈,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生病了却知道用什么方式能让你印象最深刻,甚至想到了有天你知道了真相,你会恨她,同样她也希望你恨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