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段思平盯着段思英,脸罩寒霜,沉声喝道:“我当你这几年长大了几岁,也该有些长进,却没想到,却还是如此心胸狭窄,愚笨不堪。我段思平枉称英雄,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段思英放开了手,暗想自己与父亲阔别多日,一见面便按打,可又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当下便跪了下来,哭道:“儿子但有错,请爹爹责罚便是,万请爹爹莫气坏了身子。”
段思平指着段思英,骂道:“畜生,怕我气坏了身子是不是,那不如直接气死了我,岂不是再也不用怕了。”
董伽罗见段思英一边脸高高肿起,情知段思平实是愤怒至极,这一句斥责言语亦是过重,忙上前劝道:“大哥且慢生气,思英还年轻,过错难免,大哥教训他几句也就罢了,何至于如此。”说着,便要拉段思英起来。
段思英知道父亲性子,不敢起身,只是哭泣。
段思平却越发生气,骂道:“你懂什么叫以身犯险,嗯,当日岳兄弟在绝龙谷,力抗杨仁远、玉虚诸道救了你爹的命,这算不算以身犯险,啊?以岳兄弟的武功,若是想逃走,几个龙镶卫士能拦得住他,岳兄弟还不是怕连累到你董叔叔,进而累及你我。岳兄弟如此大仁大义,你居然还有脸说什么因小失大?大丈夫处事,处处当以信义为先,可你,可你……”
段思平越说越是生气,一时气塞,竟然说不出话来,只瞪着段思英,恨不得一脚将他踢死。
董伽罗见到真怕段思平盛怒之下,再施重罚,忙一把拦起段思英,道:“思英,你先出去吧,别再惹你爹爹生气了。”段思英抬起头,畏缩着看了一眼段思平。
段思平骂道:“滚出去,罚你,罚你在本主面前跪思自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什么时候来见我。”董伽罗听段思平如此一说,当即将段思英推出门去。
段思英如遇大赦,一溜烟跑了。
段思平见儿子出去,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神情甚是失落。
步江尘虽对段思英方才所言甚是不满,但见段思平如此斥责儿子,自思不宜沉默,当下也起身道:“段兄,世侄少不更事,所言失当,亦在所难免,教导他一番也就罢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段思平叹口气,道:“兄弟何尝是生他的气,只是为他伤心,段某自诩英雄,哪知,唉,少不更事也就罢了,如若当真成了个不仁不义之辈,可如何是好。”
董伽罗忙劝道:“大哥忒也多虑了,思英还年少,慢慢的大了,便也懂事了。”
段思平冷道笑:“他都快二十的人了,还小?当年我二十岁的时候,便已经带兵打仗好几年了。”
董伽罗笑道:“大哥,这可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是大英雄大豪杰,总不能要人人都能跟你一样吧。小弟二十岁的时候,可还仍旧是个毛头小子,不还愣愣地去找你比武吗。”
段思平一笑,想起了少年之事,叹道:“是啊,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二十多年便过去了。”
说着,转头向吴剑杰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吴先生方才所言,段某深有所感,杨干贞只怕并没有杀岳兄弟的心思。”董伽罗疑惑道:“既然不杀,为何还要将他抓起来?”
段思平笑道:“今天抓了,明天再放人,不仅能消了吐蕃使者之怒,使两国结盟事成,又可安抚你董兄弟这一股肱之臣,以示恩宠,这一举两得之事,杨干贞为岂会放过?”
董去楚喜道:“段大哥,那么说,阿影哥哥一定没事了?”段思平笑道:“那也不能如此肯定。”董云楚一听,便又急道:“那到底会怎么样啊。”
段思平笑道:“云楚别急吗,听我慢慢讲。以我之见,杨干贞自是不想杀岳兄弟,不过咱们也得以防万一。”董伽罗便道:“倘若果真如此,那小弟立时进宫,再向杨干贞求一回情。”
段思平道:“这倒不必,一来此时只怕杨干贞正同吐蕃人宴饮,二来你同他即属君臣,日间在群臣面前,杨干贞何等声色俱厉,此时你去,又如何找个台阶给他呢?”董伽罗暗思亦是如此,点点头。
段思平道:“董兄弟,你觉得玉龙公主此人如何?”董伽罗一愣,道:“玉龙公主?虽然杨干贞十分宠信她,但她毕竟年幼,此事虽是因她而起,但她能够做什么呢?”
董伽罗话尚未落,吴剑杰忽然抚掌笑道:“妙极,妙极,由玉龙公主出面,此计大妙,果真是恰当之至。”董伽罗道:“此话怎讲?”
吴剑杰道:“玉龙公主虽然年幼,但智谋过人,慷慨决断,绝非杨干贞的一班酒色儿子们可以比拟。听说她最近常统率了一群江湖豪杰,秘密操练,四处笼络人才,怕其志不小,倒不可小觑了她啊。前面,舜化成殿下隐居蜀国之事,不就是她首先侦得的。将来咱们若是要起事,恐怕她倒还真是个对手。”
董伽罗笑道:“吴先生恐怕是过虑了,玉龙公主再强也不过是个女子,能成什么大事。”
段思平正容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兄弟,你看不起女人,怕是要吃大亏的。你不会不知道前唐武则天、太平公主等人吧。长孙无忌,禇随良哪是何等的老谋深算,不也照样败在了他们的手中,便是吕后,窦太后这些人,哪一个是易于之辈?”
董伽罗笑道:“大哥这么说,小弟倒真要对她上点心了,只是岳兄弟这件事该当怎么办呢?”
段思平道:“岳兄弟上林苑大展神威,为玉龙公主争足了面子,如玉龙公主这般人物,见了岳兄弟这般人才,岂会不生网络之心?”
吴剑杰亦道:“玉龙公主是杨干贞爱女,在臣子面前,他自是抹不开面子,但爱女自然可以恃宠而骄,便是有所失仪,那也不算是什么。”
董伽罗听他说得甚是有理,当即道:“好,既然如此,那我这便去找玉龙公主求情。”说着便向外走。
段思平笑着拦道:“兄弟,你便这般去见玉龙公主?”董伽罗一愣,道:“大哥的意思是?”段思平笑道:“求人办事吗,岂能够空着手去啊。”
说着,自怀中抽出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来,道:“听说玉龙公主是双剑门格昭仁的弟子,双剑门擅使两柄短剑,此次哥哥去滇东,弥鹿部孟明送给我一柄短剑,说是削铁如泥,嘿嘿,我还没顾得上试试呢。”
说着,随手将那短剑抽出,剑刃上立时泛出一股清冷的寒气。
步江尘倒吸一口冷气,赞道:“好剑。”
段思平轻轻一笑,随手向身边桌面挥去。却见那桌面忽然之间,落下半边桌角,竟然不发也一点声音。
段思平笑道:“果然不错。”
说着,转身平平掠出,正碰上右边台上一樽铜炉,只听噗得一声,短剑拦腰而过,竟不见那铜炉颤抖半分。
这一剑挥出,众人方更是吃惊,齐声道:“果真是把宝剑。”
只有董云楚脸色迷茫,不知此剑好在何处。
董伽罗见状,轻轻一袖拂出,那铜炉受这袖风所激,当得一声,从半腰折断,掉在地上。
董云楚惊道:“好,好锋利的剑,段大哥,这把剑是要送给玉龙公主吗?”
段思平笑道:“怎么舍不得啊。是你岳大哥重要还是这剑重要啊?”董云楚笑道:“才不是呢。当然是阿影哥哥重要了。”
董伽罗接过了剑,道:“好吧,兄弟便去送剑。”说着,便出门转去。
步江尘便道:“听董兄弟说,段兄此番出京,表面上是被杨明追杀,实际上是借机联络三十七部,不知成败如何?”
段思平笑道:“倒也算十分顺利,三十七部受郑氏欺压,已然不堪其苦,原来想着杨干贞当了皇帝,会有些好日子过,谁料到杨干贞竟然变本加厉,比郑氏还要贪得无厌,不仅今年的赋税较以往多了三成,还要求每年进贡的奴隶数翻了一番。至于兵马辎重,越发加重,此番见了我,自然一拍即合,只是他们对我们的实力还清楚,对我们成就大业还有些怀疑,不过,约略三分之二的部落都表示,只要我们能够起兵,不论明暗,都会给予我们支持。”
董云楚见他们谈论大事,便无心去听,告辞了出来,只教侍女们送了茶点进去。
自己却转向后院而来,却忽然听着后院有斥骂之声传来,隐约是阿雪在骂人,心中暗想:“阿雪这死妮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心里想着,便朝骂声处过来。
只见花园深处一片假山旁,阿雪双手叉腰,大声道:“哼,你还真逞英雄了是不是,英雄救美,这下倒好,把岳大哥扯进大牢了,你怎么对得起小姐,怎么对得起越大哥,亏得岳大哥还教你武功?”
对面站着一人,自然是阿海,受了阿雪这一顿数落,便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一句也不敢回嘴。
董云楚脸色一沉,道:“阿雪,你胡说什么呢?”便走了过去。
阿雪见了董云楚,更是来劲,便道:“小姐,你还说说,哼哼,自己才学了几天功夫啊,便去学什么见义勇为,行侠仗义,你倒是武功高强也行,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能摆平啊?这倒好,反搭上了岳大哥。你说他气不气人,唉,简直是要气死我了。”
董云楚冷冷道:“是你气死我才对,阿海做得一点也没有错。”阿雪地愣,道:“小姐,你,你怎么帮他啊,他,他。”
阿海也回过身来,低头道:“云楚小姐,对不起,是阿海多事。”
董云楚忙道:“不,不,你没错,习武之人,就是要锄强扶弱,行侠伏义,岳大哥绝对不会怪你的,只怕,更加喜欢你了,还说不定。明天他回来之后啊,一定会教你更多的武功。”
阿雪一听,高兴道:“小姐你说什么,岳大哥明天就能回来吗?”董云楚点点头,
段思英被父亲赶出门来,虽然满心的不服,却又不敢不去本主面前跪着。
只是段思平那一耳光着实的狠,段思项一边跪着,一边不住的揉着腮边,想不通父亲为何为了一个岳中影,竟然如此的生气。
过了许久,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进来,段思英急忙回头,见竟是父亲,心中一慌,只轻声道:“爹爹。”便低下了头。
段思平并不答话,只走上前来,在右边的一把椅子边坐了,看着段思英,心中的怒意早消了,只见段思英脸颊高高肿起,亦悔方才出手太重,当即放缓了语气,道:“脸还疼吗?”
段思英听父亲口气甚是平缓,便抬起了头,见段思平脸色甚是平静,并不似记方才那样的疾言厉色,道:“爹爹管教儿子,儿子岂敢言痛,只求爹爹不要再生气,儿子便知足了”
段思平听了此话,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向段思英道:“思英,今日之事,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段思英道:“儿子不该阻止董二叔去营救岳,岳。”
他本想说岳大哥,但转而又想董伽罗同岳中影兄弟相称,自己应当称呼岳中影世叔才是,可是这叔叔二字,却是自己打死也愿意说出口的,一时语塞。
段思平脸色微怒,旋即又恢复了平常,显出些许失望之色,缓缓道:“思英啊,你如此这般,教爹如何说你才是啊?你是要成就大业的人,可,可是以你的胸襟气度,又怎么能够,唉……”
段思英见父亲既失望又恼怒,忙跪前几步,伏低了身子,道:“儿子错了,求爹爹责罚便是,万望爹爹莫气坏了身子。”说话间已经带出了哭腔。
段思平见状,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为你担心。思英,日间你为什么不同意救岳兄弟,你以为爹爹不知道吗,难道真是怕什么因小失大吗?根本就不是,你只是见岳兄弟同云楚情投意合,便怀恨在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