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宋延等人纷纷离去,有人感到自己的耳朵里全是“铛铛”的铜锣声,有人觉得嘴皮子都已经说干了,有人还在想着自己的名字。
沈皎皎与秦七月回了屋子后,才有空喝一口水。
“哈哈!”沈皎皎突然笑出声,她想着白日的场景就忍俊不禁。
村民们一个个拉着宋延和兰卓问什么字好,有什么寓意,兰卓像是个算命先生,一个字要讲出各种典籍,最好能保人发财致富,阖家平安,村民们才满意地登记上了自己的新名字。
像林氏本名是林四娘,现在就叫林芳了,香草为芳,美德为芳,林芳一见到这个字就喜欢的不行,立刻下了决定,虽然她不识字,却把自己的新名字学了一遍。
而徐氏本名徐春兰,这是她在徐家当差时主母取的,她也就没换,仍叫徐春兰。
胡老二就随意多了,懒得和他们挑来挑去,知道“双”有两和好事成双之意,直接就叫胡双,然后就赶去种地了,他一天不在地里挥洒汗水就不得劲儿!
沈皎皎的手拂过那纸上的一个个名字,那些原本可有可无的人一瞬间都仿佛鲜活了起来,她看着在用一台奇怪物件雕刻身份证的秦七月:“你光是记了名字就能对上他们的脸?”
秦七月没有抬头,继续将自制的身份证放在机器上:“熟悉之后都能记住,每个人都只是他自己,我不会记错的。”
沈皎皎托着下巴:“你怎么没问你婆婆要取什么名字?”秦婆婆对她挺好,今天他们忙活的时候秦婆婆一直在给他们送水,怕他们累着,但秦婆婆始终没有来登记自己的名字。
秦七月抬眸笑道:“娘那个我一早就给她做好了,娘给自己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秦蓁蓁。”
沈皎皎眉尾上扬:“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秦七月摇头,嘴角勾起:“百谷蓁蓁,庶草蕃庑。”
沈皎皎:……
是她的格局小了。
夜色渐深,在打印好最后一块身份证后,秦七月看了眼榻上的沈皎皎,已经是完全睡着了。
她轻轻收好了机器,吹灭了烛火,爬上了床。
豆豆躺在商城里,嗤笑道:“宿主,你干嘛不买电灯?”
秦七月回道:“因为买电灯我就要造电网,我现在人手不够。”
豆豆一听,这言下之意就是人手够了她迟早要干,看了看自己那堆卖不出去的高科技产品,他觉得自己的宿主还是很有潜力把他们买下来的:“宿主,加油哦~”
秦七月被它这语气弄得头皮发麻,不再搭理它,放空大脑慢慢入睡了。
而在秦家院外,一身血垢的雀儿站在黑暗中,盯着那个原本有着亮光的房间暗了下去,她没有说一句话。
名字……
她已经偷偷在秦家附近看了一日了,这么多人信任着秦七月,她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拥戴,可雀儿不明白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给予这些草一样低贱的人名字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又能给她带来多大的价值?
阿妈曾经与她说过,要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如果失去了价值就会被丢弃,会失去为人的资格。
因为她失去了价值才会被族人给放弃驱逐,因为她失去了价值王家夫妇才会对她如牲畜……
雀儿不明白,秦七月给予这些人温暖与善意,又能从中获得些什么呢?
即使是她们信仰的神灵也做不到救世,秦七月又算什么呢?
雀儿在院门前躺下,看着天边的弯月,看着很近,伸出手却怎么都够不着,就像她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她不想去追寻什么意义与价值了,她想信一次。
秦七月……雀儿念着这个名字,缓缓闭上双眸,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村里的地都成了这种平整的灰路,躺着倒是没那么硌得疼了,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
宁阳村,陈家后院。
胡小月刚给陈夫人洗完脚,端着那盆水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倒完水后她才能回去歇着。
贴身丫鬟茹儿见她回来了,连忙扶她进屋坐下,眼中充满着心疼:“月姐姐,你明明也是老爷的侍妾,夫人这么做太过分了!”
胡小月伸出手指贴在她的薄唇上,示意她不要多言:“她是夫人,是老爷正经抬轿娶进来的,我只是个卖身的小妾,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胡小月眉眼低垂,她早就已经接受这样的命了,当初为了给娘治病,也为了让弟弟没那么难,她凭着几分姿色把自己卖给了陈老爷做妾,陈老爷本就算不上良人,她是陈老爷要进府的第八门小妾,出身又格外寒微,陈夫人一向把她当丫鬟使唤也是正常的。
这个府里也就茹儿不嫌弃她,一直愿意陪在她身边,当她是姐姐,至于陈老爷,在她小产两次后也不再来瞧她了,因为小九小十又进门了。
胡小月有时候听陈家的佃农来与陈老爷交租时,总是语意艰难,陈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陈家这些年也在紧衣缩食,她看到陈夫人之前唤丫鬟去当掉了她最喜欢的那套头面,陈老爷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喜欢出去饮酒作乐了。
每每这时,胡小月就不免想起自己在平阳村的傻弟弟,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茹儿还想替胡小月辨别几句,却见她甚是累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扶胡小月去歇息了。
茹儿给胡小月盖好被子,才转身出了门,刚回到房间就看到几个丫头凑在那儿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她走过去拍了拍小荷的肩膀:“你们在说什么呢?”
小荷是少爷身边的丫鬟,一向能听到不少消息。
她回头一看是茹儿,腾了个位置让茹儿靠进来,低声笑道:“今天平阳村那个丁瘸子来了。”
茹儿知道胡小月是平阳村的,这个丁瘸子她听过,整日里游手好闲,专好坑蒙拐骗,这怎么来陈家了?
“他来干什么?”茹儿好奇问道。
小荷嗤笑一声:“那个丁瘸子说平阳村有粮,怂恿少爷去同老爷讲要去把平阳村的地收了呢!”
其他的丫鬟们都纷纷笑了起来,茹儿也是觉得可笑,这丁瘸子是不是异想天开,他们宁阳村比平阳村大了一倍,地也比平阳村多,会稀罕平阳村那点儿粮食?平阳村如今能剩下多少人种地,怕是全部变成荒地了,丁瘸子这不是来骗人吗?
“少爷怎么说?”有个小丫鬟问道。
小荷双眉轻挑,往里挤了挤,俯下脑袋:“少爷说他有病,找人把他赶出去了,他出门还摔了个狗吃屎!”
大家笑着散去,茹儿记下了这件事,打算明天和胡小月说道说道,也让她开心一下,这丁瘸子当真是把所有人当傻子了不成,真是活该。
……
弯月之下,丁老三拄着拐杖,捂着自己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心中不断骂着陈家,好!好!陈家不信他的,他就去找县令,让县令看看秦七月是怎么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