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兆,字子丰,岳州云梦人,少有才名,能诗善谋。
吕兆闻言,上前说道:“殿下,据我所得,苏州自前年冬至便已断粮,可却有一元安米店为苏州供应粮米,百姓说老板姓吴,后元安米店被焚,苏州城各家米铺一瞬间却都又有米了,殿下说此事岂不怪哉?”
云毅合上账目,轻叹:“还是让魏升死太早了。”
这苏州城的秘密他都还没吐出来,居然就自尽了,真是可惜。
吕兆半带着轻笑道:“殿下不必发愁,臣已探清,苏州城中宋、张两家与魏升交好,还有个徐家虽说有些钱财,但俱是白身。”
云毅眉尾轻挑,有了些兴趣:“可是北沈南宋和三相张?”
吕兆拱手:“正是。”
北沈南宋,指的是以启江为界,北面的沈家历代行军,多出将才,南面的宋家历代行文,多出大儒。
而三相张,是指张家曾出了三任丞相辅佐天子。
虽说到了如今,宋家和张家都未出名才,但家底和名声仍在,无论如何,云毅作为爱才惜才的“贤王”都是要去拜会一二的。
云毅将其余事务嘱托给吕兆,便带着人放心离去了。
吕兆看着苏州下辖十二县的记案,定了主意,得先派人暗访看其情况,再请十二县的县令们前来述职。
这苏州城看着繁华,倒不知这些村县如何?
……
徐家。
徐长庚百无聊赖,手中的两枚骰子都要被他盘出光了。
景王攻占苏州城后,城里一时间是风声鹤唳,他爹百般叮嘱绝对不能出门!
徐长庚便只能在家和小厮丫鬟们作乐,但只是玩笑,没得赌钱,他总觉得没劲儿。
在徐长庚第三遍叹气时,徐福看不下去了,上前在他耳畔笑道:“少爷,这都四五日了,想来也没事了,出去玩两把?”
徐长庚第一次进赌坊学会赌钱便是徐福带的。
他这人从小到大身子骨都不好,一个字来说就是“虚”,体弱多病。
寻常富家少爷喜欢的喝花酒,纵马闹市他都做不了。
徐长庚十六那年,父亲找了个漂亮丫鬟来给他暖床,人家丫鬟才脱了一件外衣,他血气上涌直接晕了过去,把丫鬟和他父亲都吓了个半死。
自此以后,徐长庚不能碰的东西里又加了一样。
徐长庚聪明,所有的诗文他都能过目不忘,提笔作画,读书写字都是好手,但他很累,他把所有书本笔墨一甩,再也不读了。
就算他掌握了再多的学识也没用,这些东西救不了他。
他总觉得自己会早死。
其实徐长庚很怕死,他还没怎么活过,怎么能死呢?
徐长庚并不觉得赌博有多刺激,每次下注输钱他都是装得很激动,其实内心一直波澜不惊。
他享受的不过是那些人鲜活贪婪的目光,享受的是每个人放肆外露的欲望。
只有在赌坊,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此时听了徐福的建议,徐长庚不免有些心动。
这些年来,父亲之外他最亲近的便是这个仆人了,徐福说的话他一向能听进去几分。
“那……出去玩两把?”徐长庚拿起钱袋,偷偷地和徐福一道出了门。
后门的门房一边不敢拦他,一边在看到他走远后连忙去后院找老爷告状,这徐老爷和徐少爷他可都得罪不起。
徐长庚同徐福熟门熟路地到了长乐坊,虽然还是有不少人,但比起以往确实冷清了一些。
徐长庚丝毫不在意,迈着步子走了过去,旁边熟悉他的人给他让了个空。
这张桌子做庄的是王二,长乐坊明面上的负责人是他们王家三兄弟,但据徐长庚来看,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长乐坊位置好,规模大,不像是普通人都开得起的。
王二吹了声口哨,“啧啧”道:“这不是徐少爷吗?我还以为景王进城,你被吓得尿裤子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呢!”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徐长庚对他的挑衅并不在意,拿出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啪”地一声放下:“王二,别空有张嘴,到时候输了又得哭着喊哥哥帮忙了。”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再度爆发欢快的笑声。
王二有些面红,他动不动就要请示王大的事在整个长乐坊都不是秘密。
他冷哼一声:“那就下注吧,徐少爷,早点输光了,喊你爹救命。”
骰子在盅中响起,周围的叫声此起彼伏,徐长庚终于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个笑脸,这才是他熟悉的鲜活。
……
“少爷!少爷不好了!”
“押大!大!”
“老爷出事了!少爷!您别赌了!快回去看看啊!”
“小!小!”
徐长庚隐隐听到耳边传来喊叫,与周围让他下注的声音重叠。
出事了?什么事?
徐长庚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麻木,他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下来,让他一时间有些头晕作呕。
在他又输掉十两银子后,有人拉住了他的肩膀,映入眼帘的是阿瑞那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丑脸。
徐长庚如梦方醒,他摸着阿瑞的脸颊:“你说什么?”
阿瑞拉起他的手把他拖出赌桌,但顾虑着他的身体,不敢狂奔,啜泣道:“少爷,府里被景王的亲兵围起来了,老爷让我拿了包袱带您赶快走!”
徐长庚坐上马车后才回味过来阿瑞这话,他猛地瞪大双眸:“阿瑞,你从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他才离家不到半日,怎么景王就找上门了?而且父亲似乎根本不打算辩解,直接让阿瑞带他逃命。
他不要逃命,他要回家!他要去见爹!
徐长庚吼道:“车夫,开去徐家!”
车夫似乎根本没听到徐长庚的话,执意往城门跑去。
阿瑞轻松地制住了徐长庚,解释道:“少爷!您别闹了,老爷犯的是诛九族的事,趁景王还只是围住徐府,盘问老爷,您随小的去逃命,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阿瑞是他父亲身边的贴身侍从,也算是看着徐长庚长大的,此时听他这么说,徐长庚已经是面如死灰。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嘴唇颤抖着:“瑞叔,他……他是我爹啊……”
娘亲去后,他只剩这一个亲人了啊!
而且他一个病秧子,以后没了徐家,他还能去哪儿呢?
左不过是死,他宁愿回去死在家里,而不是颠沛流离亡于他乡。
阿瑞还欲再劝,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了一声:“停车!盘查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