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东西,“果然,皇兄没选错人,你的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想象中?敢问一开始公主对我是何期望?”南枝一赶到扬州城便来找了沈遥,要办陶家最快的方法就是让沈遥下令,直接抄家。
沈遥拿起手中的棋子,落在了南枝面前的棋盘上,“优柔寡断,为情所困。”
“何出此言?”南枝看着沈遥葱管似地手指将黑白两种棋子一点点地铺在棋盘上,不知何时,沈遥的指甲上又染上了丹蔻。
“你会进宫不就是为了沈碣吗?我都知道的。”沈遥照着手中的棋谱看了看,差不多了。
南枝自嘲一笑,“是啊,那时年纪小,上了当受了骗,到现在都没有还清,但是沈碣也教会了我一件事,女人万事要以自己为先,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放屁!”
沈遥将手中的棋谱一扔,“是啊,从小,我父皇教我琴棋书画,却教他的儿子为君之道,以前我还庆幸,我不用日日早起读书,后来嫁了人才知道,他们是为了遮蔽我的耳目,让我从一开始就不见光明,自然甘愿永堕黑暗,可惜啊,父皇他失策了,就像这棋局,号称百年无人能破。”
沈遥将手一挥,无数棋子就这样落在了地上,“这不就破了,不破则不立,规矩已经立了百年了,是时候该转转了。”
南枝看了看散落满地的棋子,又看了看对着她笑得沈遥,“公主是在邀请我吗?”
“你敢吗?”
“那可要容我想想,毕竟是要命的事,我已经做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才保住这条命,这回我可不能草率啊。”南枝捡起一枚黑子,放到了沈遥手心里。
沈遥握了握拳,“说起来最近官府判了一桩案子,太妃怕是知道一些。陶家村宁琇儿杀夫案,人证物证确凿,明日午时案犯处斩。”
“什么!”南枝一惊,“怎么会如此之快,不过才几日而已,这扬州府断案不用上报淮南节度使吗?”
“这宁琇儿案不知为何被书院那群书生知晓了,淮南此地对女子约束颇多,男尊女卑风气严重,试问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客如何能忍受女子随意决定他们的性命,早就闹起来了,这还是知府压了又压的结果。”
来不及了,原本南枝是想等案子到节度使手里的时候插手,没想到刑期都确认好了,那眼下就只剩下……
“公主可有法子阻止行刑?”南枝看向此时整个淮南唯一的皇族。
沈遥站起身,推开窗,闻着外头冷冽的桂花香气,“太妃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也就身份能压压人了,若是可以,何必在这淮南苦熬了那么多年?”
“不过?”沈遥转身,“我有个法子可以拖延一下宁琇儿的刑期。”
第二天
宁琇儿被关在囚车里,周围都是谩骂她的人,他们说她不守妇道,说她天理难容,更有甚者说她下辈子因投入畜牲道,世世代代永为猪狗。
宁琇儿却只是麻木地看着前方,这几日在牢里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若今日死的人是她会怎么样,人们会同样对待陶二牛吗?
宁琇儿想了又想,大抵是不会的吧,说不准人们还会安慰陶二牛,劝他好好过日子,不出几个月,媒婆就会上门,为他说和新媳妇,若是陶二牛运气好,他会拥有一个新生的婴孩,他们一家人和和乐乐,至于她?骨枯黄土,怕是早就没人记得她了。
所以宁琇儿不后悔,她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也就将陶二牛杀了的那日心里爽快许多,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人活着是不用忍受的,原来人活着也可以随心所欲,原来人活着也可以如此畅快。
宁琇儿麻木地看了看周围,不知何时,人们手上都是烂菜叶子与鸡蛋,通通砸在了她的身上。
宁琇儿看他们扔得起劲,她不明白,这群人不了解前因后果,只因妻子杀了丈夫就激动成这样,他们比她这个农妇还要无知不堪。
他们被那些所谓的伦理纲常束缚住了,他们的人生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看到的永远都是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可是她不一样。宁琇儿抬头望天,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源源不断的菜叶与鸡蛋也没了,看她眼中的天空,是如此的明朗豁达,开阔无际,她这辈子虽短,但也对得起自己了。
到了菜市口,衙役将宁琇儿押了下来,宁琇儿拖着笨重的双脚,缓缓走上刑场,随着行刑官的一声令下,宁琇儿被粗暴地压在了铡刀上,冰冷的铡刀激地她愈发清醒。
宁琇儿望着围观人群鄙夷的眼神,真可怜啊,一辈子窝窝囊囊地活着,倒不如像她一样短暂而畅快地活过一次。
宁琇儿闭上眼,想象中的痛楚却没有袭来,她疑惑的睁开眼,只见陶家村的女人们不知为何都出现在了这里,她们将拦路的衙役都推开,还有书生想要制止她们,可是文弱的读书人怎么比得过她们这些长年在地里劳作的人,不一会儿,陶家村的女人们就背对着宁琇儿将她死死围住。
“知府老爷!您判案是如此草率的吗?连我们这些妇人都知晓,孩子犯了错要问原因,琇儿是杀了那陶二牛,可是你们问过她为什么吗?”打头的是村里最热心的郑娘娘。
那些被推搡的读书人先喊了起来,堂堂一个男子,被女子轻而易举地推倒在地,他们脸上都通红,但是此时还梗着脖子,“她杀了人!按我朝律法,杀人就该偿命!”
“杀人是要偿命!但他陶二牛算个人吗!你大可以去陶家村问问,谁不知道这些年琇儿活得是什么日子!”郑娘娘满脸愤慨,泪水在眼眶里打滚,“陶二牛平日里庄稼不种,只知道喝酒!喝了酒就打琇儿,琇儿每日里被打得满身是伤,你们说这还算人吗!”
“打人?打人她可以报官啊!为何要伤人性命!”出声的是一个脸上还有着泥土的书生,他就是刚刚第一个被推倒在地的。
“然后呢?报了官她俩不还是在一处,官府会判她们和离吗?不会!琇儿只会再挨打!”郑娘娘想起了琇儿这些年的遭遇不禁哽咽。
“那你们为何不帮她?”周围的读书人似乎找到了理由,纷纷附和起来。
“因为我们无用啊,我们从小被教育夫为天,不可忤逆夫君,我们一开始也是劝琇儿好好过日子的,可是琇儿的退让却换来了陶二牛更多的毒打,琇儿也是没办法了,她和陶二牛之间必须死一个,这事才算了了。”郑娘娘擦了一把眼泪,“所以,琇儿杀陶二牛有什么错!她想活着有什么错!”
是没有错,可是男尊女卑的道理由不得他们低头,“那她也不能杀了她的夫君!妻子如何可以杀丈夫!”男人们出声了。
“为何不能!男人就比女人高贵吗?就拿我们农户来说,男人要种地,我们也要种地,我们还要生儿育女,还要打理家事,什么男主外女主内,我们也可以主外啊,你们给我们机会吗?我们生来就是平等的!为何非要我们以你们为天!”
争论间,话题不再是宁琇儿的案子了,而且是淮南地区女子压抑了数十年来苦楚,她们自出生就被灌输的思想开始出现了裂痕,人群中的女子慢慢地与身边的男子拉开了距离。
南枝与方梨混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陶家村的女人们是她和方梨连夜带过来的,沈遥说,只有民愤才能阻止这场行刑,她要让这前片土地上的女人将这么久以来的委屈都吐出来,她要让她们得到她们应得的。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就在这时,“长乐长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