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南枝让沈确独自去找沈遥,说是他俩是姐弟,好说话,沈确一听便知南枝是在骗他,但他也没深究,既然南枝不跟着,那他与他阿姐也说些体己话吧。
沈遥照旧是在看眼前的棋局,“陛下怎么来苏州了,京城能离得了陛下吗?”
也不能沈确回答,沈遥自顾自地回道,“我差点忘了,陛下刚刚将朝廷清洗一番,想必现在的朝堂陛下很是安心,这才放心来此吧。”
“阿姐,你知道的,皇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沈确无奈道。
“我知道,这回是我蠢,将眼光都放在了江南,忽略了京城,我不怪你,但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沈遥将棋盘的棋子一个个收起,这局死了,她还有下一局。
沈确看着沈遥的动作,“阿姐,裴家的事,姜相有掺和吗?”
“裴家与姜相本就是一体的,裴家什么事都逃不过姜相。”沈遥手上未停。
“我的意思是,裴家这回被治罪,姜相是否有与阿姐合作?”沈确紧紧盯着沈遥,想要从她的眼神里挖出些什么。
沈遥手上一顿,最后满不在乎地说道,“非要说的话,姜相为我添了一把火。”
沈遥也是到苏州城后才发现不对的,一个无用谄媚之人,姜相怎么会放在扬州,仔细想想,每一步都有那位知府大人的影子,“姜相的人只是在我有动作后又添了把火,将那火烧得高高的,直至吞没了裴家。”
“阿娘可知姜相为何要对付裴家。”沈确问。
沈遥看了看她的弟弟,猜他知道了多少,“因为,姜相不是姜相啊。”
沈确心中一紧,“阿姐什么意思?”
“陛下应该看过裴家的案子了吧,他们操纵科举,让有学识的寒门子弟顶着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的名字去科考,姜相就是这么进入大梁官场的,姜思吾其实是林无涯。”沈遥猜沈确已经查到这点了,这才有了今日的试探。
“阿姐是何时知道的。”林无涯的身份他们也是昨日才确定的,没想到沈遥早就知道了,这让沈确有些担心,这苏州城怕是还有更大的事。
终于,所有的棋子都归拢完了,沈遥松了口气,“陛下忘了,我曾经是裴家人啊,我怎会不知道这些?”
“那阿姐为何不告诉我?”
“这可是我的把柄啊,弟弟,我是要同你争皇位的啊,这么大的把柄,我怎么会给你呢?”沈遥笑了笑,她的弟弟真是天真啊。
“那现在你为何又把这些告诉我了?”
“因为姜相没用了。”沈遥站起身,看着窗外,“那个老头就因为漾儿死了,觉得我没有了合作的价值,他背弃了我们的约定,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沈遥转头看着沈确,“世人都无知!男子就比女子高一等吗?外祖是这样,姜相也是这样,就因为我是公主,我就被他们摒除在了这场斗争之中,姜相甚至情愿回过头去找沈碣那个蠢货也不愿推举我?那群老头子总觉着女子无用,登不上朝堂,可偏偏,我出现了,我要他们为他们的轻视付出代价!”
沈确看着这样的沈遥有些陌生,“阿姐,你是我登基以来最强劲的对手。”
沈确没有说瞎话,温国公靠的是世家百年的积累,姜相靠的是满朝半数的文官,只有他和沈遥,一个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一个是在所有有人轻视中一步步走出来的,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对手。
“你我都不曾在皇位的争夺中被重视过,可偏偏,最后会是我们俩在斗,温国公掌握着权力,姜相控制着人心,就我们俩,什么也没有,阿姐,今日我踏出这门口后,我们姐弟俩再见面不知会是何种场景了,在此我同你保证,我会和你堂堂正正地斗,阿姐呢?”
沈遥知道,沈确是在要她的承诺,“好啊,咱们就看着吧,看最后鹿死谁手。”
沈确离开后,沈遥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寒酥进来,“公主?”
“寒酥,你闻到了吗?”
“什么?”
“不晓天的梦中香,沈确怕是来了好几日了,不知道他查到哪一步了,让姜慎吾尽快结束这一切,姜家怕是保不住了。”
南枝来到姜家老宅外,果不其然看见了昨日那老人家。
老人家见南枝出现,转身就要跑。
南枝立刻叫住他,“姜柏!”
老者的脚步一顿,迟疑着转身,“你是谁?”
老者将南枝带到他的家中,南枝看着破败的屋子,想不到,当年风光的姜家二公子会沦落至此。
“丫头,你想问什么?”姜柏靠在门上问。
“当年你去找冯莺儿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柏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天,“那天我去找我二叔,我知道一定是我父亲要他这么干的,可二叔说,他把莺儿送人了。”
“我激动地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我父亲要他这么做的,我不信,我说我要去京城找我父亲。”
“我刚刚踏出门口便没了知觉,待我醒来时,我被绑在姜家地牢里。二叔说,人质是没有逃跑的权利的。”
说到此处,姜柏自嘲地笑了笑,“那时我才知道,我父亲并不是因为疼爱我才将我放在苏州的,二叔要一个保证,一个将姜家同父亲能连接在一起的保证,而我就是那个保证。”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二叔为何那么生气,因为我的事,父亲狠狠地骂了二叔一顿,二叔心里不忿,在二叔看来,父亲拥有的一切都是二叔给他的,结果现在呢,父亲却反过来凌驾在二叔头上,可二叔不敢表达出不满,因为他的确得罪不起父亲。”
“于是,二叔就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他总说都怪我懦弱,要不是我,他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直到逃出来,找到这个地方,我才知道,二叔将我当成了他的哥哥,真正的姜思吾。姜家正堂上的那堆碎骨你们看到了吧。”
“嗯。”
“那就是姜思吾,他是上吊自尽的,姜家父母为了维持面子,瞒了姜思吾的死讯,姜慎吾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哥哥一天天腐烂,直至变成一幅骷髅。”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南枝问。
“二叔告诉我的,二叔他其实在他哥哥死的那年就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干出那样的事吧。”
“什么事?”
姜柏将他的瘸腿伸出来,“这就是二叔打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