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坡之隔,第二日就传的差不多了,可桃花家,隔了好几个坡,第二日起来时,他们一家六口,那真是麻雀落了海,瞎扑腾。
然后又是小虫灾的事儿,那可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等这事儿一过儿,随着官家赏赐一出,村里人终于有半口气来八卦这事儿了,多问了几句,也觉得没啥好奇怪了,落下半句酸不溜秋的话头,又去地里头了!
就这么滴,万延年她娘,田野过来跑火车时,见一模一样的四张懵逼脸,外加刘女士一脸哑巴样,那八卦的心啊,顿时犹如下了一场冰棱子,哇凉哇凉的,这不,手里的地瓜干,也不香了,撇了撇嘴,拍了拍手,就要往抗下去。
“别啊,大妹子,接着说啊,咋滴了,蒋家还干上了?”
刘女士见人并不是说自家的是非,心里也没了烦躁,赶紧把走的人拉住,赶紧收回自己的痴呆脸,拉人坐下,顺手又塞给她一把南瓜子儿。
万田氏见她这么上道,顺势又坐下了。
“是啊是啊!听说,都请周郎中去了,怕是打的下不了床了哩!”
“这是为啥哩!姨?”
“喔哟,还是裤裆子那点事儿!这男女啊,除了那二两肉的事儿啊,还有啥哩!”
田野顿了顿,见一女三男,四个娃子,一脸的八卦,她这糙话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顿,这才又开口说。
“花啊,你爹都下地去了哩,你不是每日都给你爹送水的吗?”
嗯?
桃花心说,我有吗?有没有,不是我,你记错了。
不等她开口,万田氏一人塞了一把红薯,连人带薯一起哄出了门。
四个人出门时,还听见他娘那屋传来爽朗的哈哈哈哈哈,还能这样?真的吗?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着给爹的吃食顺着太阳爬起的地方,追着光就去了。
这种事儿,桃花不便多问,现如今,她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贸然跑去萍枝家,人家一定很尴尬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等晚上回家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再去瞧瞧萍枝吧。
奥!我这甜蜜的该死的友谊!
桃花癫癫的,搂上了自家二哥的肩头,对他眨了眨眼,趁他不备,一把将鸡爪子捂在他的大头上,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个脑崩,跑开就对他做了个翻白眼,吐舌头的鬼脸!
“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小屁孩!来追我啊!”
“桃花,站住,你给俺站住!俺让你站住!”
“等等俺,二哥,姐姐!”
“你们跑慢点,哎哟,爹的粥要撒出来了哩!”
这边还不等桃花去会会她的好闺蜜,那边,一年一度的税收政策就下来了。此刻,老庄村村中心的的晒谷场上,全村
人顶着烈日,人挤人的,摩肩接踵的,或坐或站着,被烈日炙烤的犹如干裂的土地的脸上,满满的愁容,本应是火烧火燎的天,这会儿拔凉拔凉的,仿佛在冬日沤了一块冰,贴着心窝子放着,让人忍不住颤抖,那是深入魂魄的冰凉。
小娃子不懂啊,有那不耐热的,蜷缩在自己爹娘怀里,哇哇大哭着,小脸蛋黑红黑红的,哭的鼻涕连着嘴,心头忧愁的大人,因着烦躁,不无抽了细条,挨个伺候一遍,如此,燥热的晒谷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老村长看着这闹心的一刻,也不说话,沉闷的坐着,砸吧着自己早已没有烟叶的烟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树皮一样的脸,装着岁月洗礼留下的沟壑,褐色的皮肤下见证了多少人的无奈,唉!
“瞎吵吵啥!赶紧家去,备了银钱,官爷过几日就要来收了哩!”
村长大儿子,一声虎啸,震的场下的人,闭上了嘴,静静听着,一时之间,只听见小娃子抽抽搭搭的声音。
“村长啊,这可怎么好啊?咱家这条件你是知道的啊!”
“老天爷啊!这是不给活路啊!”
“娃他爹,咱家哪来那么多银钱啊!”
“村长啊,你求求官爷,求求官爷,这实在没有啊………呜呜呜呜呜………”
“别嚎了,俺也没得法子,昨儿里正告诉俺们这次只是收人头税,一人不过涨了20文”还不等老村长说完,底下的人就炸了,可还有更加要命的在后头。
“啥,啥叫才涨了20文?这狗屁的……”
“别,别乱说……”
“还有今年的粮食,怕是要多上两斗了,还有今年出去挖渠的人,凡是满13岁就必须去,如果用银钱的话,一人得三两!”
老村长说完,歇了歇,示意自己大儿子继续接下来的话。
“里正说,从明日起,官府要来收铁质银器,一家一锄头,其余的全部收走!”
“啥!狗官!狗官”
“这是要干啥!断俺们活路啊!”
“乱了,乱了哇……”
村里的翻云覆雨,孟家三房的人,此刻还一无所知,自从上次医馆一别,刘女士这肚子再没看过,这不,趁着得空儿,孟家三房又跑镇上去了,男娃子带着刘女士的请罪书去他们姥姥家,然后剩下的两个人在桃花的眼泪攻击下,带着她去了镇上。
医馆的人,自然也是挺多的,孟家三房的人不得不在堂前的大榕树下坐下,今儿个也不是个赶集日,这一路走来,自然是没有遇到牛车的。
孟福禄借了隔壁万家的推车,刘女士时不时的坐上去,虽说一家子都不赶,可娃,毕竟有了月份,还是双生子的,在刘女士那不大健壮的身体上,尤为凸出!
这会儿,已经白了嘴唇,有气无力的坐在巨大的榕树下面乘凉,榕树上垂下了不少装着药材的四方的竹篓子,各种药材混合在一起,属实不好闻!
因着前不久的那些雨,许多人都被砸伤了,是以,医馆这几日总是门庭如市,好不热闹。
“爹,你也来喝喝,上好的绿豆汤!”
桃花伺候着自家娘喝了一碗,放下罐子,再次倒上一碗,给那边顶着烈日在排队的孟福禄送过去了。
“桃花,你喝了没有?”孟福禄抓着碗,凑到桃花嘴边,示意她,快喝!
“喝了,喝了,爹,你快喝上一碗,你给俺几个钱儿,俺去买点吃的哩!”
桃花把碗推回去,小手一边给孟福禄扇风,一边大声说着。
“再等等吧,桃花,你看那……”
孟福禄凑到自家闺女耳边,示意她看向街道上那些多出来的逃难的人,见他们骨瘦如柴,眼神冷漠的注视着街上的人,孟福禄更不敢让自家闺女一个人去买吃食了。
“爹,没事儿,你悄悄给俺,俺买了就放在背篓里,盖个衣裳就回来了”
桃花瞟了一眼,见那些人,衣衫褴褛,这会儿正半死不活的靠着墙根躺着,这么热的天,除了医馆这儿,大多数人都待在自己家里避暑呢,这很方便她用电棍,要是有哪不长眼的,她给他一棍,让他尝尝滋味儿!
“可是……”
还不等她爹继续啰嗦,桃花立刻打断。
“爹你不吃,俺不吃,可娘忍受不住,她可是有三张嘴要吃哩!”
孟福禄抬头去看,刘女士像家门口的一朵蔫巴的鸡冠花,孟福禄的心动摇了。
“那你在这里排着队,爹去买!乖!”
“俺不要,太热了,俺不要,爹,你是不是不爱俺可,这么热的天,你闺女的小脸蛋儿非废了不可。”
开什么玩笑,桃花有事去办,他爹去的话算怎么回事儿?
“爹,你赶紧给俺吧,十文钱,俺去买几个包子来吃。”
“爹,爹,爹爹?”
桃花摇着她爹的胳膊,撒娇。见她爹还在犹豫不决,甚至有要出言打断她的想法,害!桃花这暴脾气,忍不住了!
“爹,我那天看见,大哥炕下哪里,有一个洞,然后……”
孟福禄猛的一抬头,定定的看着他家闺女那双和他一毛一样的大眼睛,见自己震惊的黑脸明明白白的倒映着,心下一慌,见闺女那无情的小嘴,猛的捂住了那即将脱出口的残酷话语!
他也不说了,左右瞄了一下,弯下腰,让闺女挡着自己,然后从自己胸前摸索了半天,才万分珍重的掏出一个破烂的布,掀开,然后又是一块破洞的布,然后又是一块稍微好一些的破布,嘻嘻一笑,然后万分珍重的又揭开一块洞更少的的布,然后又是一块,足足六块不布之后……
桃花终于看见了,他爹藏在指缝里的三两银子和几个铜钱,她爹数了又数,数了又数,终于在桃花无数个白眼之后,把多余的钱裹了又裹,稳稳揣在怀里。
然后才把手里捏出汗的的九文钱给桃花看了一眼,大方的分出一块布,将那几文钱包裹起来,塞给桃花。
然后嘱咐着桃花,她们母女俩一人两个肉包,再给他带一个素包子就成了,钱要好好揣着,就去不远处那家买,那家近,可别去镇门口那里,虽说还能讨碗水喝,但是太远了,不安全,可不能捡了牛粪丢了牛!
桃花白眼都要翻出间接性了,也不废话了,把她爹从墙根的阴暗处拉出来,把他往排队的地方推,
“晓得哩,爹,赶紧去排着哩,给你后头那人端碗绿豆汤,不然人家还得恼怒你,占位子哩!”
“一碗?凭啥?那本来就是俺占的位置……”在桃花的死亡注视之下,唯唯诺诺的改口着,
“最……最……最多半碗,不,盖个碗底就行了!”
“随你,随你,你高兴就好,爹,走了”
桃花撒腿没,先卖粮,后去书店,至于她娘,被她偷偷塞了几个鸡蛋,吃着她准备的奶糖,一时半会儿的肚子里也不拉饥荒,至于爹?饿着吧!一时半会儿,饿不死的。
找包子铺,借个厕所,进空间,撸个妆,把自己画的白净不少,穿上她一对塑料耳环换来的衣裙,上面是橘色的曲裾裙,白色的腰带,黑色的里裙,白袜布鞋,这和她麻衣麻裤对比起来,简直是华服!
拿来充丫鬟的装束,够够的了,从人家后门翻出去,去另一家买包子,背着100斤米,顺着进了粮店。
“客官,要点什么?”
桃花不见人,只见一块黑色的头巾,垂在柜台上,那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男人,此刻正懒懒散散的坐在柜台后面,因着睡眼惺忪,脸上肉眼可见的压痕,脸上干干净净的,不见半点儿胡须,此刻抬了眼,瞧见是个小丫头,也没起身迎客,由着人,在店里逛。
桃花也不在意,将背篓放下,见店里粮食也不多,稀稀拉拉的摆放着一些,桃花瞧了一眼,心中有了数。
“小二哥,不知可否请掌柜的出来,有要事相商?”
喔?
“咱就是,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掌柜的,你先瞧瞧,我这米,好是不好?”
掌柜的,见人这么一说,心中有了计量,起身迎了上去,光看那晶莹剔透的样子,就知道是好米,用手指捻了一下,颗粒饱满有硬度,心下了然,隐了隐脸上的赞叹,淡淡开口道。
“不知小姐,这是何意?”
“小姐自是不敢当,我主家举家于此,听闻掌柜的是个诚信的,唤了我于此处,与先生交易这精米,布施于城中人!小掌柜的,你看……”
嘻嘻,桃花暗暗欢喜,自己也来一把高端局!有钱人家落魄的小丫鬟。
“不知小姐想要如何交易?我这店中,剩余的粮食,就这么点儿”掌柜的不为所动,一脸淡然。
桃花瘪了瘪嘴,
“听闻,不日,那张刘两家老太爷,五十大寿,宴请宾客。这几日,该是大肆采买才是,如此精米,舍你其谁?”
听到这里,掌柜的眼神亮了亮,按下心头的疑虑,这么大的事儿,他怎的不知道?
“掌柜的,主家,明日便走”
“不知小姐想换多少,要钱或是什么?”
“一半银钱,一半粗粮”
“那么给小姐16文一斤,两斤半糙粮换一大米,如何?”
桃花觉得不如何,那真是糙米,啥啥都有点,喇嗓子,难吃,吃多了,拉不出来,你居然问我如何?
奸商,奸商!
在桃花那双圆溜溜,满是谴责的双眼下,逆着光,掌柜的看不清桃花的脸。燥热的天气,微微泛着热浪,不大的粮铺里,一大一小,互相注视着。
桃花啥也不说了,背着筐就要走,切,有啥子大不了的,大不了自己再去游说另外一家粮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