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阮家有女为卿辞,弹得一手好琵琶,远近闻名,百家求娶。
可这女子却提了三个要求,一不是富贵人家,二是不能有婚史,三则必须无条件尊重她的个人选择。
此三要求一出,许多人家望而却步。
阮家祠堂,烛火燃烧,香火旺盛。
“不孝女给我跪下,你让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阮暮怀气冲冲说道,“你年纪如今不小了,还这般不知轻重。”
跪在地上的女子刚抬头,眉间一朵精致的红梅,随着她的动作,那朵红梅像是绽开一般。
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隐约落了几分月光,美得像一幅画,嫣然一笑,红唇微抿。
阮卿辞跪在地上不卑不亢,语气坚决,“父亲觉得女儿是错的,可如今提倡婚姻自由,您可以去打听打听。”
“你这个…不孝女…”阮暮怀气地要上家法。
“父亲且慢。”门口走来一人,年纪不过约三十三岁,上身是黑色短褂,下身是黑色的裤子,梳着小分头,手里还拿着一顶小平帽。
阮南天看了一眼这个妹妹,眸色微深,走到一边在阮暮怀耳边低语几句。
阮暮怀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女儿,语气迅速转变,“也好,送去你胡叔叔那里调教调教。”
阮暮怀气冲冲走了,阮南天则是扶起她,“小辞,你又惹父亲生气了,不要再去偷偷学琵琶了,这都是风尘女子学的东西。”
阮卿辞直接从他的手里抽出手,看着这个哥哥,“哥,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你听哥说,女子自古以来无才便是德,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这才是你们的价值,你如今倒是叛逆,难怪父亲生气。”阮南天痛心疾首地说。
阮卿辞冷笑一声,站立在祠堂之中,眉眼冷淡,“哥可是受过最新教育的,还比不上我一介女子,女子与男子应是平等的地位,为什么女子就该拘于方寸之间?”
“你…你这些话传出去都是大逆不道,你知不知道?”阮南天很是无奈,“你让阮家在苏城如何自处?”
阮卿辞则是看着这茫茫夜色,面容冷静,“古有木兰替父从军,勇敢坚韧,今有我阮卿辞想为天下的女子请命,替她们开辟一条新路。”
阮南天被气地跳脚,“来人,将大小姐关进房子,没有我的话,不准放她出来。”
阮卿辞哼了一声,那双眸满是傲意,走出去这里背也挺地笔直。
女子与男子又差到哪里,她偏偏要闯一闯。
凭什么女子落魄之时落入风尘,男子却来吃喝玩乐。
——
她被关在闺房之中,这方寸之地却关不住她的思绪。
某一日,她随母亲外出,看到贫苦家庭的不幸,她就想尽力做一些事情,可是母亲却告诉她,女子相夫教子就好。
她偏偏不信这个邪。
“打开门。”门口一个妇人说道。
她激动几分,原来是她的母亲云熙,云熙走进门,她的长相大部分遗传了母亲。
云熙四十有余,保养很好,肌肤白皙,那只戴着玉镯子白皙纤细的手腕微露,再一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中满是担忧。
“辞儿你又和你父亲较劲了,你这孩子。”云熙无奈说道,“我从你外祖父家里出来,就听说这件事。”
阮卿辞则是将头放在母亲腿上,云熙摸摸她的头,“母亲,父亲说的我不能赞同,您觉得女子就该早早嫁人,就过完这一生。”
云熙叹息一声,“自古以来,女子依附于男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你如今却是不同的,你说你父亲能不生气,你当真要走这条路。”
她抬头露出饱满的额头,那双眸尤其明亮,“母亲,辞儿不想将自己拘于夫家这方寸之地,我也想为女子争争。”
云熙渐渐犹豫了,摸摸她的脸,眸中尽然是担忧,“可是孩子,你走这条路是荆棘丛生,你会受伤,结果不会有,会遭受所有的唾弃,你确定还要往前走。”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目光坚定,“母亲,我从小看到您和外祖母一辈子为外祖父和父亲奉献,你们几乎是自我的,从来没有做过自己,女儿曾亲眼目睹过底层女子的不幸,所以想为她们做一些事情。”
云熙知道她阻止不了她,这个女儿远比她想象的优秀。
“但是你知道你父亲的脾气,你要顺势而为,不能硬来。”云熙劝告,“隔壁胡家胡笙牧那是有名的琴师,古琴高雅,你且学习学习,和你父亲关系缓缓。”
阮卿辞思量之后便点点头。
门外窗户下有一个影子晃动,听完房间母女的对话,又转身就走。
他推开书房,站在阮暮怀身边的管家便退了出去。
“你妹妹答应了。”阮暮怀写完字,将毛笔归位,“你今日在祠堂所说可是真的,京北王家正在寻人和王家唯一的继承人成亲,我可听说那人是个傻子。”
阮南天嘿嘿一笑,将茶杯端起走到阮暮怀身边,“父亲,那王家可是富贵人家,妹妹嫁过去肯定会幸福的,再说我们如今府中收入减少不少。”
阮暮怀看了他一眼,“说吧!王家许了你什么好处。”
“王家说,妹妹只要嫁过去,他们就安排我在家京北开一家店,资金他们出,赔了也算他们的。”阮南天又从衣袖之间掏出了一沓钱,“这是他们提前支付的好处,等今年过了年就可以将人送过去。”
阮暮怀点点头,“我知道了,养她这么久,该为阮家做一些事情,你母亲说了去胡家学琴的事情,先稳住这丫头。”
——
初冬苏城的街道上,马车来来往往,还有一辆辆黑色的老爷车,还有以苦力为生的黄包车。
长在巷子口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凉飕飕的空气。
阮府后门悄悄打开,有一顶轿子在等着,阮卿辞走出来的时候上了轿子。
她揭开轿帘,朝街道望去,众生皆是不同。
只能先缓和,再想办法解决婚事。
她今年二十,婚事势必在行。
过了一会儿,轿子突然放下,“阮小姐,请下轿子。”
轿前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透着几分温柔。
她揭开轿帘,才发现轿前站着一人,一身青色的长袍,左手在前,右手背在身后。
他的眸子微微闪烁着笑意,高挺的鼻梁,骨节分明,让她想起了深山林间的绿竹,君子如竹,如传世的美玉。
“卿辞妹妹,好久不见。”胡笙竹温和说道。
她眉眼微动,两人好像已有十年不见了,那时母亲过生日,请他的父亲过府来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