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家的一路，田黎仍六神无主。隋明禹没想到田黎的反应会这么大，担忧地牵着他的手，拍他的背安抚他。
方才，他刚被司机送到村里的小广场就看到田黎一瘸一拐地奔跑着，而他身后跟着那个如苍蝇一般时刻萦绕在田黎附近的傻子。
他看着他们跑到矿山，意识到事情不妙，嘱咐司机先送爷爷奶奶回家，然后自己下车跟了上去。
他爷爷喜欢钓鱼，矿山离家比较近，所以爷爷经常来这里钓，他跟着来过几次，因此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傻子张牙舞爪的模样和满嘴的污言秽语让他十分不适，加之他之前便看出田黎对傻子的躲避与厌恶，所以他下了个决定，他要给这傻子一个教训，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去骚扰田黎。
田黎走到家门口才彻底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隋明禹，眼底带着些惊喜和感动。
“明禹哥，谢谢你。”田黎一笑，“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
隋明禹刚开口，一道怒气满满又无比刺耳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
“小兔崽子，还不滚进来，这么半天不回来，自己造烟去了？”田奶奶站在门口喊道：“这老头不抽就快死了，老娘钱还没赢回来呢！”
田黎摸了摸口袋里的烟，跑过去递给田奶奶。
“你说说你，能干点利索事吗？死哪偷懒去了？”田奶奶一把抢过田黎手里的烟。
“不好意思，田奶奶，是我耽误了田黎的时间。”隋明禹走过来淡淡道。
“哎呦，隋家小子回来啦，你爷奶呢？也到家了？”田奶奶态度缓和不少，“去城里过年真不错吧？我是没有这个福气。”
田黎无奈地看向他奶奶，无声地叹了口气。
“行了，你们玩吧。”田奶奶摆了摆手，指向田黎，“下回办事利索点，竟耽误我时间。”
隋明禹和田黎进了屋，两人并肩坐到田黎的小床上。
田黎看着隋明禹的侧脸，又问出了刚才那个问题。
隋明禹没回答，反问道：“你害怕水？”
田黎向床里蹭了蹭，“不怕，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隋明禹回头看他，刚才他见傻子落水后反应极其强烈，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田黎仰躺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的哥哥，他是在水里淹死的。”
隋明禹愣住，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田黎抿了抿唇，侧过脸看向他，转移话题道：“你还没说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走完亲戚了吗？收到红包了吗？”
隋明禹抬起头看向他，顺势躺到他身边。
小小的床只铺了一层毯子并不柔软，蓝色的床单洗得发白。隋明禹用手在身旁划了一下，摸到了一层毛球，可见这床单用的时间足够长。
他偏过头看向田黎，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说那件事。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不称职的主人，他的小狗现在过得并不好，他的小狗还没长大，但他却不能陪在他身边了。
隋明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摸田黎的头，低声道：“田黎，你可以不用做我的小狗了。”
田黎拽下他的手，“什么意思？”
隋明禹坐起来，“爸爸妈妈回来了，前几日带爷爷奶奶去体检，奶奶得了很严重的病，爸爸要接爷爷奶奶回市里。所以，我不能在这里上学了，今天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田黎心口一麻，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一直不敢去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知道隋明禹不属于这里，他早晚会离开，可这一天来得竟这么突然。
他坐起来盯着隋明禹，“那你就不是我哥了。那我们之后是什么关系呀？”
隋明禹想了想，答道：“我们还是朋友。”
“……”
隋明禹回家的时候，田黎给他送到了院门口。
对于隋明禹的道别，他没有伤心落泪，没有大声哭喊，甚至没对隋明禹说一句不舍，也没有许下以后可不可以去找你，你会不会来看我的承诺。
人与人之间变得疏远，往往不是因为两地之间的距离，而是时间。田黎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离开这里，也不敢保证隋明禹会不会记得他。
隋明禹他们这次回来是为了收拾东西，他们将家里东西都打包好后，趁着夜色就离开了。
田黎早上醒来的第一时间便跑出院子去敲隋明禹家的大门，可是敲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回应他。
他揉了揉脑袋，反应过来，看向了那条离开村里的必经之路。
隋明禹走了，但他们还没有说再见。
他想起和隋明禹最后的谈话，他什么都没说，但再次问了隋明禹的生日。
隋明禹没说具体时间，只是告诉他，在春天。
开学之后，田黎又变成了自己独自上下学，他很平静，只是会在上学的路上偷偷想念隋明禹，但每到这时他就会拽紧自己的书包带子。
往后的一段日子，田黎过得还算顺利，那傻子没在纠缠过他，甚至没在出现过他的眼前。有一次偶然听到田奶奶和村里的人聊天说，那傻子落水之后生了一场病，病好之后口不能言，腿脚也不利索了，成日里瘫在床上。
田黎听到这些没什么反应，他觉得这傻子就是自食恶果，活该的。
但是听完这事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隋明禹。
那天，他来到隋家门口站了好久。门两边隋奶奶种的花都开了，但因为无人打理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田黎折了一支别在隋家大门的门锁上，低声说道：
“隋明禹，春天到了，生日快乐。”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不知不觉一节课已经过去了，田黎和隋明禹也从各自的回忆里抽出身来。
两人相顾无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
尤其是隋明禹，他看着田黎与小时候截然不同的模样，震惊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甚至连肤色都改变了。
陈执听到老师说下课后，立刻向隋明禹和田黎旁边凑了凑，他双手杵在课桌上，眼睛在两人之间相互巡视。
“你们原来认识？”陈执好奇地问。
辛以诚也十分好奇地看过来。
田黎摸了摸右耳的耳钉，看向隋明禹说道：“小时候认识，我们……”
田黎顿住，不知如何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
隋明禹将视线移到陈执和辛以诚的方向，缓缓说道：“小时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