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跟我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也不想的，我没想把所有钱都输光……”
说着说着，赵杰的眼里流出泪水，凌之逸挠挠头，递了两张纸巾给他。
赵杰接过纸巾，用力抹掉眼泪，不断抽泣。
仨人也没想到这次访谈会如此一波三折，赵杰时不时就情绪失控，搞得访谈难以推进。
没办法，她们只能等他哭完了再继续。
等到他哭得差不多了，凌之逸才问：“赵先生，你觉得好点了吗？需不需要再缓缓？”
赵杰摆摆手：“没事，没事，已经好了，对不起啊，让你们见笑了。”
一个中年人在三个高中生面前情难自已地哭出声，确实丢人。
顾惜暖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她的笔记本，问：
“下注2000A国币的那一局你输了，当时是什么想法？”
赵杰叹了口气：“不敢相信吧，那一局把我之前赢来的钱全部都输走了，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接受不了这件事，所以后来我想，我要把钱重新赢回来，只要把刚才输走的钱都赢回来，我就不赌了，绝对不赌了。”
“这就是你后面一口气下注5000A国币的理由吗？”
“……是。”
凌之逸蹙眉：“下注5000A国币的那一局你赢了，把输掉的钱全部都赢回来了，你还记得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吗？”
“当然，我当然记得。”赵杰用手掌撑住额头，“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你们能体会到那种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赚了整整5000元的感受吗？它带给我的兴奋感比起1000元那一局只多不少，我觉得幸运女神一定又站在了我这边，我必须抓住机会！好日子就在眼前！”
“所以你就在下一局直接投了A国币，是吗？”
赵杰苦笑一声：“是啊，你们不都看到了吗？当然，那块也都被我输光了，哈哈，没了，全没了！”
孟凝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凌厉：“你不甘心，想要把失去的钱赢回来，于是你干脆把剩下的筹码都推上了赌桌。”
“是啊，就是这样，你们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想，如果这一局赢了，那我一定收手，绝对没有下一局了，可惜没有如果，我输了，我又输了，两万块，那可是两万块啊，没了！不到一分钟就没了！”
眼见着赵杰又有情绪失控的趋势，凌之逸赶紧把装满了水的杯子往他那边移了移：“赵先生，你别激动，我们的访谈还没有结束。”
“……知道了。”
调查三人组的问题逼迫他不断回忆刚才那段让他绝望得撕心裂肺的经历，他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为了那一万筹码，他必须留下来，一遍一遍回忆自己被贪欲和快感控制的丑态。
他深吸好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凌之逸开口问：“赵先生，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可以。”
赵杰的脸色已然非常难看，然而孟凝并没有因此就将她尖锐的问题以柔和的方式询问出来：
“输掉那两万块、决定把你剩下的钱都拿去兑换成筹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赵杰耸动了下肩膀，“我要把钱赚回来，我的钱都被输掉了，那我当然要把钱赚回来，这是我重要的货款，我不能没有它，我们一家都靠它吃饭，我要回本，我真的，我当时就想，只要回本就好，我不要赚钱了，只要把我原本的钱还给我就好了，我保证，只要能回本，我就再也不赌了。”
凌之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据我们观察，后面几局你是有输有赢的，为什么赢的时候没有收手？”
赵杰咬牙：“因为我还没有把钱都赚回来啊，赢的那几局根本不够，我要的是把之前输的钱都拿回来。”
顾惜暖皱紧眉头，粉眸中含着几分怒意，语速快得出奇：
“你就没有想过，那十万块很可能会输得一分不剩吗？如果它们都没了，你要怎么办？你的家人又要怎么办？把筹码都放上赌桌的时候，你没有哪怕一次思考过这几个问题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你妻子和女儿更好的生活吗，为什么干出来的事却是把她们往无底洞推？！”
她的询问态度很反常，不符合一个采访者应当具备的素养，很显然，她的情绪也失控了。
笔记本摊在膝盖上，双手握成拳头放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素来开朗有礼，留着亚麻色长发的女生身躯微颤，浑身渐渐不受控制地灼烧起来，燃灭她的理智。
脸颊、脖颈、手臂……到处都在发烫，像是有一大包火药在她心中炸开，点燃她全身，几乎要将她烧得灰飞烟灭。
“啪。”
一簇冰丝丝的凉意倏地自她的手背蔓延至全身，如同夏夜的斜风细雨，渐渐浇灭她身上的火焰。
她蓦地瞪大眼睛，视线下移，望着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
——肤色冷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表面浮着几根若有若无的青筋。
喉咙发紧，她咽了口唾沫，缓慢扭过头去。
猝不及防的，一双仿若辽阔树林的青绿眼眸撞进她眼中。
凝视着那座宽广深邃得好似能承载万物生机、包容一切沸腾因子的森林，她心头的火被熄灭，整个人慢慢安定下来。
“剩下的问题，由我和凌之逸来问就可以了。”
冷冽清澈的嗓音响起，心头的火化作潺潺流水，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她低垂着眼睫迟缓点头，微微张口，声音略显干涩：
“好。”
微凉的掌心仍旧覆在她手背上，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安心感。
坐在对面、戴着黑色微卷假发的俊朗男生捏了捏拳，面上却不动声色。
空气突然安静，赵杰也被刚才顾惜暖的爆发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神情平静淡漠的白发女生向他抛出问题：
“快要把那十万A国币都输掉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没有考虑过及时止损么？”
赵杰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露出凄惨的笑容：
“说实话……没有，赌到最后，我已经失去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