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远想起吃饭时，大舅傅寒山提过的一件趣事，现在正好能用到。
“轧钢厂的第二零件儿仓库，最近把一个参加工作半年多的小年轻，给撵去后勤部门打扫卫生了。”
“那个小子文化水平不高，工作态度也不认真，记的账目一团糟，不仅数量上经常出错，就连一些零件儿的名字也能写错。”
“那个仓库的保管员忍无可忍，才跟厂里提出来换人。”
“不过现在厂里的工人大多数文化水平不高，能写会算的，也不愿意去看仓库，觉得那工作非常无聊。”
“不过秦阿姨，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这个工作很轻松，像你这样的孕妇都能干。”
“搬运零件是人家工人师傅自己的活儿，你只需要在零件出库、入库的时候登记就行了。”
“平常大部分时间没人打扰，你自己一个人正好安安静静地养着。”
秦淮茹觉得这个工作对自己不难，不过也没觉得比工会和宣传科的工作更好。
程文远给她解释说：
“仓库那边儿缺人手，给出的工作条件更好，有一些工资和粮票的补贴。”
“而且你通过厂里的补习班拿到初中文凭，就能从临时工马上转正。”
“保管员这个工作别看不起眼，但是很少换人，算是专业性比较强。”
“新来的不熟悉情况，会给工作增加很多麻烦。”
“所以你只要日常工作不出错，保管员的评级就容易多了。”
“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就懂了。”
“你跟着一大爷当学徒工，像你丈夫一样干上十年，也很难评上三级工，每个月估计能拿三、四十块钱。”
“可是你去当保管员，每隔一两年就能申请提升等级。”
“只要工作上没有经常出错，一般都会得到批准。”
“10年的工作时间，足够你升到5级或者6级。”
“我记得5级的工资标准是61块7，到了6级是72块3，不比你当钳工强多了？”
程文远又稍微放低声音，像是透露什么秘密消息一样说道：
“其实要不是轧钢厂支援三线建设，抽掉了大批的业务骨干和高级工人。”
“去年底就不会增加一次评级考核，又选拔了十几名8级工人来给轧钢厂充面子。”
“新评出来的八级工人里面，有几位年纪大的厂里老人，是靠资历勉强混上的。”
“一大爷易中海就是恰巧赶上这个好机会，不然他这辈子都没机会评上8级工人。”
“他操作机器加工零件儿，勉强达到标准。”
“但是他学历低，年纪大也学不会新知识，根本看不懂图纸，最多算是半个8级工。”
“秦阿姨，你就更别想在钳工上干出什么名堂了。”
“身体素质不行，你连普通零件儿都加工不好，去钳工车间就等着天天挨批评吧。”
“对了，废零件加工多了还扣工资呢，你的收入还得少一截。”
“而且你去厂里打听打听，一大爷工作的那个车间，主任是谁？”
“那是个说话流里流气，喜欢往妇女同志身边凑，揩油占便宜的老流氓。”
“外号郭大撇子，你听他这个外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是他手艺活好，工作能力强，还只是占点儿小便宜，不犯大错误，厂里早就收拾他了。”
“你要是去了那个钳工车间，郭大撇子还不得天天围着你转，能把你恶心死！”
“到时候你觉得一大爷敢不敢护着你，跟车间主任对着干？”
“还是说他会和稀泥，让你忍着？”
“你要是不听，师父批评教育你，让你加班啥的，那可不算欺负人。”
“你刚才还说，拜师是为了不受欺负？这不是很好笑吗？”
“你只要选对了工作，尽快转正成正式工人，有工会和妇联撑腰，厂长都不敢欺负你。”
“非要搞什么拜师收徒那一套，不是自找麻烦吗？”
秦淮茹心里这个后怕，越听越觉得钳工车间是个火坑，自己可不能往里跳！
不过这时候老妈傅寒梅，却嗔怪地在程文远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问道：
“不对，你是咋知道郭大撇子的？”
“谁跟你这个小孩子说车间里的那些烂事儿？”
程文远无奈地解释道：
“老妈，你不能总拿我当小孩子。”
“按照知识积累和思维逻辑来说，我比大多数的成年人都要强了。”
“这些消息也不是别人主动跟我说的，而是我自己打探的。”
“昨天中午，我不是去厂里改装三轮车吗，那时就碰到厂里的一群妇女同志聚在一起聊天。”
“他们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就告诉他们了，还说我家和厂里的老师傅易中海住一个四合院儿。”
说到这里，程文远停顿了一下，又借着天才的名头编瞎话蒙人：
“按照我以前在书上看到的理论，这些妇女们聊天没有什么具体目的，想到哪聊到哪。”
“所以只要提一个话头，就能引导她们谈论的内容。”
“我故意提到一大爷，然后走开没多远就停下来，偷听她们谈话……”
“果然这些妇女同志就开始谈论易中海去年是怎么评上的8级工，算是赶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然他连图纸都看不懂，这辈子都别想评上。”
“还有就是谈论车间主任郭大撇子，我才知道了那个钳工车间的这些破事儿。”
程文远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秦淮茹更加深信不疑，感激地说道：
“还是你这样的天才脑子聪明，啥事儿都能轻轻松松搞清楚，我现在感觉一大爷越来越糊涂了……”
程文远却摇头说道：
“你可别说一大爷糊涂，人家活得比谁都明白，下半辈子都算计好了，比普通人精明多了。”
秦淮茹听出了一点儿意思，不过还是试探着问道：
“一大爷的下半辈子都算计好了，说的是我们家吗？”
程文远点点头，说道：
“秦阿姨，你比你丈夫聪明多了。”
“估计我不说，过段日子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刚才我也说过，不喜欢在背后讨论别人，但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
“我就干脆说明白了吧！”
“一大爷自己没儿女，为了老了以后身边有人照应。”
“他以前培养了一个干儿子，现在又想培养一个干儿媳，以后还有干孙子接班。”
“他培养的这些人不需要有多大出息，只要完全听他的话就好。”
“甚至这些人没啥出息，对他来说才是好事儿。”
“一大爷平常多帮衬着点儿，多给点儿恩惠，这些人以后敢不给他养老送终吗？”
“那忘恩负义的名声可就彻底臭大街了，脊梁骨都得被背后指指点点的人给戳断。”
“还有这些人没啥出息，经济条件不好。”
“那一大爷留下的存款和房子，就成了很好的诱饵。”
“让想要继承这些遗产的人，老老实实地给他当孝子贤孙。”
秦淮茹眼睛动了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看来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心里早就有了一点儿类似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