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槐站在屏风后,听着梁大人的话,捏了一把冷汗,招手叫过福海道。
“去请方大人过来,要快。”
礼部尚书方正与梁大人交情匪浅,叫他来收尸,最合适不过了。
来晚些,就只能去乱葬岗捡尸体了。
这个人情,王槐打算白送给礼部尚书,算交个朋友。
“是,干爹,我这就去寻方大人过来。”
福海撂下手里的笤帚,一溜烟跑开了。
殿内。
步霁从皇帝身上起来,绕过珠帘,走到梁行面前。
梁行看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少女,身体挺直,眸中倏然亮起光,又惊又喜。
眼前的少女一身素雅的湖意色宫装,窈窕婀娜的身姿,小巧精致的脸蛋,灵动妩媚的双眸,粉嫩红润的唇。
他眼前浮现出她从前戴着面纱与他相见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素净娇美。
池边柳树下,她依偎在他身旁,两人只是聊一卷画一首诗就开心得不得了。
只是如今,于大殿之上,他跪着,她站着。
“梁大人。”
步霁张了张口,低头看着他。
梁行大喜,她果然没有忘记他,欲要站起身来,却听到眼前的少女惊慌着喊道。
“你跪下!”
“我何时让你站起来了。”
起身,起什么身,皇上还在上头坐着呢,他不要命了。
梁行又缓缓跪下,乌黑的眼眸中透着不愿意相信的意思,她从不曾这样盛气凌人过,永远都是笑着的,温柔得体。
他一时间不知该唤她什么,步小姐?步贵人?阿娇?
“皇上,这画卷是我送给裕王殿下的赝品,梁大人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应该是真迹才对。”
“我并非是他口中要娶的女子。”
步霁转身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李稷,隔着珠帘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自顾自的说着,身旁跪着的梁行脸色渐白,似有疑惑地看向怀中横抱着的画卷。
是他认错了?
“哦?”
李稷隔着珠帘,薄唇轻启,半信半疑地开口。
“刘无福一代丹青妙手,这竟是赝品,何不当堂销毁了?”
步霁心疼不已,看了看梁行怀里的画卷。
这真迹价值不菲,能买下东郊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了,就这么毁了,实在是让人肉疼。
梁行注意到她脸上的不舍和眼神里的犹豫,更加确信她就是与自己定情的蒙面女子。
她也不舍毁掉两人的定情之物,对吗?
“不可。”
“此乃你我定情之物,世上仅有这一卷。”
旁人送定情之物不是簪子就是香囊,或者是玉佩和木梳,他拿最心爱的画卷当作定情之物,珍贵就珍贵在独一无二的意思上。
步霁一听这话,瞬间头脑清醒。
突然弯下腰,夺过他手中的画卷,一手攥着画卷的一端,用力一甩,整幅画摊开。
哗的一声,她两手用力一撕,画卷从中间撕裂开来,一幅好好的画瞬间一分为二。
龙椅上坐着的人好像笑出了声,笑音透着一股凌冽的寒气,穿过层层珠帘,让人徒增畏惧。
梁行怔怔地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画卷,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他不怒,反而朝着步霁轻轻一笑,说道。
“还能粘起来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毁掉这画,并不能毁掉他们之间的情意。
这卷画没了,他就再送新的给她,更好的,她更喜欢的。
“你怎么会这样!?”
步霁抿唇,愤愤地看着他。
这人简直就是恋爱脑的鼻祖,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朝着她傻笑。
他不要活命,她还要活下去呢。
“皇上,赝品已毁,我这算是自证清白了吧。”
步霁往前一步,刻意跟身后跪着的梁行拉开距离。
他现在离她远些,为时不晚,就当作一场误会,还能保住他的项上人头。
李稷慵懒随意地靠在龙椅上,伸出手,穿过珠帘,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爱妃,过来。”
步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宠物猫狗似的,被他唤着,指哪儿打哪儿。
她抽动了一下嘴角,似有苦笑的意味。
梁行突然伸出手,就在要抓到她的裙角的上一秒,缩了回去,用话拦住她的去路。
“这卷画就当作是假的。”
“但臣带来了与步贵人从前互通的书信,望皇上成全我二人。”
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裕王早就跟他说,见到步贵人的时候,她手肘处还有守宫砂,说明皇帝未曾碰过她。
历朝历代早有先例,皇帝可以把不受宠的秀女和妃嫔赐给大臣和宗室王侯。
既然她不受宠,他便要带她离开这寂寞凄冷的深宫。
先帝在时曾赐给他爹一块免死金牌,如今这块免死金牌在他手中,此时新皇并不知晓。
步霁歪头一脸的问号,她现在怀疑这个梁行会不会是崔丽华派来故意给她下套的。
李稷都要把这事翻篇了,他还抓着不松手,非得丢了脑袋才好吗。
“你脑袋不要了?”
她脱口而出。
梁行释然地笑了笑,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脸上还能出现这么明媚的笑容,该去看脑科医生了。
“你果然是挂念我的。”
他嘴角压不住,清润的嗓音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步霁看着他,无语式地呵呵笑两声,人在气疯了的时候格外想抚额笑。
“我果然是太善良了。”
梁行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看都心悦,顺着她的话说。
“当然,你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
他不会忘记,第一次见面时,她女扮男装,孤身一人也敢当街出口教训欺负民女的恶霸。
他当时并未上前搭话,只觉得他是侠肝义胆的豪杰。
街道一别,她跟他竟一起进了酒楼,她会拿钱给乞丐,给庙里的孤儿,被小二弄撒茶水洒在衣服上也一笑了之。
没一会儿,她又上了二楼的包间,换上了一身罗裙,戴着面纱,判若两人。
他能认出她,是因为她无论穿什么,身上都是淡淡的石榴花香。
步霁闻声,头也不回,一甩袖,不再理会他,继续往台阶上走去。
真不知道,“步霁”为何会喜欢上梁行,他太榆木脑袋了,比李稷还榆木。
梁行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沓书信,微微泛黄的纸张,每一封信都用香云纱包着。
京城一锭金子一尺的香云纱,他用来当**袋。
不是他钱多的没处花,只是这些信件是他这两年的时间里唯一的寄情之物,反复搓磨,免不了会褪色,只有香云纱质地柔软能保护好信张上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