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已至立冬,黄昏的上书房周遭一片冷寂,天愈发的暗下来,耶律岱钦负手站在廊檐下往外踱了几步,抬头去看天上的云,灰蒙蒙一片。
“皇上,这天儿只怕是要落雪了,您还是回屋里去吧,小心着了风寒。”
耶律岱钦没有挪脚,沉吟片刻,眸光望向大殿的白玉雕花栏杆,“太后那边可有什么事?回来这么几天了,朕也一直都没到未央殿去过。”
身后的近侍太监往前近了一步,“回皇上的话,今儿一早奴才刚亲自往未央殿去了一趟,给太后娘娘送了些过冬的炭火,太后娘娘挺好的,身子也痊愈了不少,面上已经不见病容了。”
“你做的很好。”耶律岱钦转过身,一向冷清的眉眼绽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太后可说什么了?”
“太后娘娘叫奴才转告皇上您,无事的时候可以多到她那里去走一走,说按照规制,您得日日去给她晨昏定省,可您一次都没有去过,这样不好,若是叫前朝的那些个大臣知道了,他们会因觉得您怠慢了太后而对您心生嫌隙的——还说,毕竟怠慢太后就是怠慢前朝的那些个大臣——”
这倒真是奇了!耶律岱钦的心里头泛起一丝波澜,这一番话很不像是景华簪会说出的话,按照预判,她现在应该是对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才是,这怎么——风向一下子就扭转了如此之多?
“这几日都有谁去过未央殿?”耶律岱钦冷声问道。
“除了皇后娘娘,没人去过。”
这便奇了!耶律岱钦寻思一番,又问,“没有大臣出入过吧?”
“这个没有。”近侍太监忙应声,“奴才们都遵您的吩咐仔细盯着呢!太后娘娘回宫后还未召见过任何大臣。”
难道这是——彻底的想开了?不恨他了?想好好的当她的太后了?耶律岱钦不断地在心里盘算着。
可总又感觉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儿——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总算的上是一个冰释前嫌的好预兆。
“摆驾,去未央殿。”
“是。”
皇帝的銮轿还未落停到未央殿前,景华簪就收到了消息。
“娘娘,他果真来了!”芳子有些欣喜,有些忐忑,有些担忧。
许是心底早有准备的缘故,景华簪的心底倒是毫无感觉,又或者,她的那点情绪早已在得知自己皇兄被耶律岱钦逼死的时候给彻底的耗尽了。
现在,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想让耶律岱钦得到他该得的。
她知道,待会儿,她不仅不能哭,还不能面无表情。
她得笑,笑得越灿烂越好。
“走,我们到外间去。”景华簪说着起身,抬手理了理发髻,往外间走去。
“娘娘。”芳子疑惑,“您现在是太后,已经不必前去亲迎皇帝了,该是皇皇帝前来给您请安才是。”
“不。”景华簪驻足,“本宫今日是要同他说些心里话的,既然是心里话,就不能让他觉得本宫与以前彻底的不同了,说到底,这太后不过是一个头衔而已,关起门来,我还是景华簪,他也只是耶律岱钦。”
二人正说着,外头已经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来了。”景华簪说着继续往外间走去,芳子忙上前跟着往外走去。
门口的太监一打帘子,耶律岱钦一眼便看见了已经端坐在上首的景华簪。
着一身素锦,发髻上空无一物,面色虽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还是有些苍白,加之并未妆扮,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些暮色的苍凉。
唯一不变的是,姿容依旧。
进得殿门,耶律岱钦整个人便僵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眼前的这个人请安。
以前先帝在时,他不敢不请,可现在,他是皇帝了,他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
这个安——不请也罢——
可刚想就这样往前走去,那些个大臣的脸又逐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现在,院外不仅有数十余太监,还有二十几个侍卫,若是今日他面见太后却没按照规制请安的事情传了出去,他不敢想象又会在那些前朝的大臣们之间生出多大的风波。
不过,就在他还踌躇之时,上首的那人已经发话。
“芳子,还不赶紧给皇帝看座奉茶。”
芳子应声,往耶律岱钦的跟前走去,行了个礼,“请皇上落座吧。”
耶律岱钦抬头,一下子与那淡漠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也好,如此,就算是传出去,那些大臣们也不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他没有作声,抬脚往右首走去,撩袍落座,接过芳子递来的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可此时外头的侍卫们之间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他们中有几个便是前朝大臣安插在耶律岱钦身边的眼线。
当然,这些个眼线耶律岱钦早已察觉,可他不仅装作不知道,还每日间不管去哪里都要将几位眼线带上。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不给太后娘娘请安?这不合规制!这是不把咱们大景德公主放在眼里了!”一位侍卫小声说道。
另外几个听了,也感到颇为气愤,可又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是!依我看,明儿早朝咱们就得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们!”
“赞同!——”另几位点头。
“你们都别说了,皇上没行礼,太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兴许——这是太后娘娘故意而为之。”最后一位侍卫表态,“待会儿看看太后娘娘对他什么态度咱们再下定论不迟。”
景华簪抿了口茶,搁下茶盏,眸光轻移,看向坐在她右下首的耶律岱钦,语气平静,“几日不见,皇上瘦了,可是皇后与慧妃太过闹腾?”
景华簪这么突然的提到皇后和慧妃,这让耶律岱钦有些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