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北境大地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茫茫的群山就像一头头巨兽匍匐在地,吐露着血腥獠牙,阴森可怖。
寒风在山谷中呼啸而过,犹如恶鬼咆哮。
荒无人烟的深山中,一支骑军正悄悄行进在山路之间,没有火把、没有声音,所有人都显得格外小心,夜色之中露出了一具具银光闪闪的甲胄。
这儿可不是风蚀谷,而是崂山往西的茫茫山谷。
所有人都以为风蚀谷是凤字营回城的必经之路,那儿一定会有燕军的重兵重重包围,而屠震这个家伙又心怀鬼胎。
与其把生死安危交给屠震,倒不如握在凉军自己的手里。
所以第五南山给出的计策就是不走风蚀谷,直接钻进崂山往西的大山,硬生生绕行一百里路回函荆关。
虽然很笨,很呆,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条路从来没人走过,但从地图上看是唯一可以绕过风蚀谷的路。
在前探路的是游弩手,数十号老手四散而开,贴着两侧的山坡往前摸索,表现得极为谨慎。
领头的正是文沐,这位年轻的游弩手将军眉头紧拧,努力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四周的情况,却徒劳无功。
没有火把照明,他们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探路,视野极差。
自从进了这座大山开始,文沐的心就怦怦直跳、心烦意乱,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游弩手刺探军情,常年出没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们的警觉要远甚于寻常军伍。
“等等。”
文沐突然一抬手,止住了行进中的手下。
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扭过头来:
“怎么了头,哪儿不对?”
文沐紧盯着侧面的山坡:
“别往前走了,搜一搜两侧的山坡,我觉得那儿不安稳。”
“山上不会有伏兵吧,密林灌木的,谁会趴在那儿?”
“别掉以轻心!”
文沐一招手:
“出了事,我游弩手对不起兄弟们!”
“诺!”
十几人翻身下马,顺着不算陡峭的山坡往上摸索。
他们呈扇形分布,扩大搜索范围,确保每一人都在另外两人的视野中,任何意外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游弩手的精锐在这一刻展现无疑。
“嘎吱~”
“嘎吱~”
脚掌踩在树枝、灌木丛中发出一丝丝异响,在幽静的深夜中显得极为刺耳。
“蹬。”
缓步前行的文沐突然踩到了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下意识的低下头。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块凸起的山石,隐隐被杂草覆盖。
文沐没当回事,随意地扫了一眼就准备接着往前走,这一扫让他的瞳孔陡然瞪大。
山石四周满是枯黄的杂草,覆盖地表。
它们本应该在寒风中摆动身形才对,可现在却趴在地上,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就像是有无数脚印踩在上面,让它们再也抬不起头来。
文沐浑身一哆嗦,压低着声音吼了一声:
“小心!”
“嗖嗖嗖!”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骤然作响,从不知名的方向射向了这些游弩手。
十几名汉子汗毛竖起,本能地往侧面扑倒。
“噗嗤噗嗤~”
反应再快也躲不过如此密集的雨箭,几乎有一半人当场毙命。
文沐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埋伏!
“蹭蹭蹭!”
箭雨刚停就有不少黑影从一颗颗粗壮的大树背后窜出,直扑向这些游弩手。
原来两边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喝!”
“死吧!”
壮硕的燕军一个虎扑,手中大刀从天而降,直砍向文沐的脑袋。
赤手空拳的文沐想也不想,直接往左一滚,让燕军扑了个空。
“当!”
一刀刚刚好砍在坚硬的山石上,震得燕军手臂发麻。
“喝!”
还保持躺地姿势的文沐顺势抽刀,狠狠的往侧边一挥。
“噗嗤~”
锋利的弯刀直接割开了燕军整个侧胸口,当场毙命。
文沐来不及高兴,一手握刀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短小的弓弩,狠狠朝天一按。
“咻!”
“敌袭!”
“砰!”
响箭在半空中绽放出了绚丽的火花,整座山谷在这一刻都陷入了躁动。
落后游弩手一两里地的凤字营主力立刻停在了原地,全军戒备。
顾思年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妈的,竟然有埋伏!”
“全军备战!准备迎敌!”
“咻咻咻!”
吼声未绝,一支支响箭就冲天而起,好像在呼应游弩手的示警。
但这些响箭来自燕军。
“轰!”
数不清的火把高举,半边夜色都被驱散。
“轰隆隆~”
“砰砰砰!”
“啊啊啊~”
两侧的山坡上滚落下一块块巨石,不少骑卒当场被砸得脑浆迸射而死。
原来凉军早就进了燕军的包围圈,只不过他们忍住了没动手,想要一口将凤字营吞下。
得亏游弩手发现了燕军的踪迹,要不然今日真会进入绝境。
“杀啊!”
“奉殿下军令!全歼凤字营,活捉顾思年!”
“全歼凤字营,活捉顾思年!”
箭雨滚石之后,数不清的燕军从两侧山坡杀了出来,光看人数绝不下五千之众。
萧川、晨风、秦熙等人全都聚在顾思年身侧,面目狰狞。
显然局面已经来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呼~”
顾思年握紧了手中长枪,冷声道:
“全军死战,向前突围!”
“诺!”
“杀啊!”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啊啊啊~”
一场惨烈的激战瞬间拉开帷幕,双方的士卒就挤在狭窄的山谷内互相冲杀。
冲杀、堵截,再冲杀……
燕军用大量的盾牌、鹿角封死了山口,几名将军轮流领兵冲击,愣是破不开包围圈。
凤字营的凿阵比起陷阵营来那也是不逞多让,可这儿的地形压根无法让他们铺开锋线。
众多悍不畏死的老卒冲击着盾墙,可换来的却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脸色还有些虚弱的萧川心急如焚,急声道:
“顾总兵,绝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燕军既然敢在这里设伏就一定准备万全。
这么反复冲击,凤字营的将士会白白耗死在这!
只能走!”
走?走去哪儿?
萧川的意思他听懂了,此路不通就只能原路返回。
顾思年咬着牙握着枪,挣扎一番之后怒喝道:
“全军转向!去风蚀谷!”
……
“安儿你看,这个是顾字,一笔一划,这么写。”
琅州城总兵府里,慕清欢一手抱着个男娃晃晃悠悠,一手提笔挥毫泼墨,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顾”字。
仅仅两岁的顾平安还在咿呀学语,瞪着双大黑眼珠茫然不知所措,一眨一眨的样子可爱得紧。
她又写下了一个平字,嘴里轻声念叨着:
“你爹在外领兵打仗,我们要保佑他平平安安噢~”
“卡擦~”
就在慕清欢提笔准备写下“安”字的时候,朱毫笔杆毫无征兆的从中断裂,笔头怦然落下,将那写了一半的“安”字弄得污秽不堪。
慕清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看向雍州方向:
“你可得平安回来啊~”
一滴泪珠,轻轻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