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境外上百里有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山势连绵上百里不绝,横断天际,广袤苍凉,自古有名:
贺兰山。
贺兰山地域辽阔、地形又复杂,自古以来一直是朔州牧民眼中的禁地,就算是胆子大的牧民外出放牧也不敢深入贺兰山。
在他们眼中,出了朔风城不算是草原,但要是过了贺兰山那就真的进入北燕境内了,随时随地会遇到燕人游骑,十分凶险。
就算是游弩手外出巡逻,进入贺兰山的时候也会成群结队,以防遭遇不测。
此次北燕举国之力南征,前锋二十万大军的帅帐就扎在此地,大军从南到北、由东向西连营数十里不绝,旌旗蔽野,声势震天,蔚为壮观。
密密麻麻的军帐从山脚向四面八方延伸,星罗棋布,大批战马昼夜不停地游弋在军营四周,奔腾不绝。
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步卒从贺兰山下开拔,前出进攻朔风城。
几十万兵马,光是每天需要的军粮、草料、水源就得用数以千计的马车转运,最重要的几条粮道一直有精锐骑兵巡逻防卫,确保其安全。
凉燕两朝相争上百年,这是北燕出动兵力最多的一次。
可以说整个草原上百部落的人力物力都被调用到了极致,以草原的组织力、对基层的统治力,其实很难维系如此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
要不是申屠枭这些年对北燕各部有绝对的统治力,想发动这样一场大战难如登天。
饶是如此,现在整个草原都绷着一根弦,只要这根弦断了,不用北凉军出手北燕就会自己崩溃。
所以申屠枭是在赌,赌国内的人力物力能撑到他攻入中原,大举南下!
只要大军大举攻入凉朝境内,北燕兵马就可以四处劫掠、以战养战,那这口气就算是缓过来了。
一场豪赌。
一场事关两朝命运、千万人性命的豪赌!
……
夜幕缓缓降临,贺兰山四周亮起了数不清的火光,群山被照耀得宛如白昼。
中央那顶高大的帅帐灯火通明,帐外还插着一面象征身份的八爪雄鹰皇旗在夜风中飘扬,四周甲士林立,守卫森严。
申屠景炎目光呆滞地瘫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封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军报,信纸都已经被捏得皱巴巴。
他的心腹将领蓝底银熊旗主将纳刺归、蓝底银狐旗主将马莱花坐在两边一言不发,情绪同样不振。
申屠景炎手中的军报自然是申屠策率三旗主力从钦州入关的消息,整个大凉北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北燕来说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但这位七皇子看起来像是连魂都丢了。
他是北燕皇子,是前线主帅!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不傻,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父皇将前线主帅的位子交给他?为什么把申屠策、百里曦乃至三旗精锐都留在后方?
因为从一开始申屠枭的意图就是从钦州入关!自己在朔风城的作用只有一个:
牵制北凉军主力!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申屠策率精锐铁骑轻装疾进,千里奔袭圣凉城,一路上几乎没有阻碍,很可能一举攻破凉朝都城。
到时候申屠策立下不世之功,自己还在朔风城外啃沙子,皇位谁来继承还用比吗?
这不仅是凉燕两国之争,同时也是申屠景炎与申屠策的皇储之争!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哪一点不如他?”
申屠景灵面带自嘲,眼神中充斥着愤怒:
“我自幼刻苦好学,文武双全,这么多年来为了大燕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治理朝政殚精竭虑,不敢有片刻懈怠,满朝臣子都看在眼里。
他呢?不过是一个病秧子!整日窝在皇帐中当富贵皇子,他凭什么和我争!
父皇凭什么相信他!”
在申屠景灵看来,这次父皇的安排很明显是更相信申屠策,将夺取战功的机会给他不就是暗示申屠策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吗?
他辛辛苦苦数十年,没想到却斗不过一个病秧子。
他恨啊!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当初第一次带申屠策出征时就会把他当成军功送给北凉军,不给他任何崛起的可能!
“咳咳。”
纳刺归艰难的咳嗽了几声,小心翼翼地劝了几句:
“殿下,事情还没糟糕到这种地步。
申屠策虽然带兵入关了,可还没赢。几万精骑奔袭大凉国都,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这一场仗没这么好打的。
他若是输了,说不定就会直接死在凉境,到时候汗位自然是殿下的。”
“纳刺将军说得没错,殿下依旧有机会。”
纳刺归与马莱花都是申屠景炎的绝对心腹,所以说起话来十分直接。
“奔袭圣凉城难吗?总比我们啃下朔风城要好打得多吧?”
申屠景炎死死攥紧拳头:
“怕是,怕是我要争不过了啊~”
“殿下,此事岂能轻言放弃!”
性格稳重的纳刺归沉声道:
“朔风城近在咫尺,十几万凉军驻扎城内,只要我们攻克城关,大举攻入北凉,同样是大功一件!
申屠策再怎么说也是取巧,可咱们是实打实的硬仗,到时候朝堂百官自会分辨谁的功劳最大!”
申屠景炎目光闪烁,纳刺归说得不无道理啊。
“殿下!殿下!”
一名侍从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声道:
“大汗,大汗来了,车驾已经在营门口!
请殿下准备接驾!”
……
“儿臣叩见父皇!”
申屠景炎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身披金黄色鹰袍的申屠枭缓步入帐,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儿子。
宛如出征之前申屠策面圣。
“钦州的消息都知道了?”
平淡带着一丝苍老的声音在帐内回荡着,掌控北燕数十年,申屠枭的语气中自带一股威严。
“知道了。”
“心里是不是在责怪父皇?”
“儿臣不敢!”
“不敢?呵呵,那就是在怪我了。”
申屠枭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让申屠景炎浑身一颤。
知子莫若父,自己这个儿子有多大的野心他岂会不知道?
申屠景炎始终磕头伏地,不敢抬头,战战兢兢。
申屠枭坐在了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上,平静的说道:
“别说父皇没有给你机会,黑底金狮旗正在长驱直入,横扫云州、雍州、琅州,北凉军现在是腹背受敌。
老八抵达京城之前如果你能拿下朔风城,你就是大燕太子!”
申屠景炎猛然抬头,目光中带着震惊加兴奋,随即重重磕头:
“儿臣,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