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外。
白舒童捏着《明月画报》的一角,从石叻坡回了国内,许多不知道的事情从报刊杂志上才知晓,童心帮她买了许多,他们在云南送完物资后,听说了广州沦陷的消息,找着上头有没有回应他们的启事。
翻找着信息,就看到了一些风月小报上,可能是销量不好的原因,除了战事,又刊登起了歌星、影星还有各地名流八卦小道事。
也就看到了其中一篇,“空军中校留连俱乐部,牡丹花下醉风流”的报道,照片挺大一张,顾承璟一身挺拔英气的空军服,手夹着烟搭在了那朵艳丽“牡丹花”的肩上,被侧拍个正着。
他侧看着镜头,眼里冷冷又轻薄。
不甚在意被拍。
童心也在桌子边从报纸里找着信息,见白舒童停留在了一页上许久没动静,也没说话,就问,“找到了?”
白舒童浸在往事里,才回过了神,匆匆翻过那一页,说着没有,又拿过了另一份的报纸,凝了眉,换了另一份,结果陆陆续续地还有。
还挺精彩的,每份顾承璟身边女伴都不带重样,出入白俄餐厅,出入影院,也出入空军基地,还有顾承璟与人在俱乐部里相拥跳舞的......
好几份。
无一例外都是说他留连花丛,同白小姐的婚事要告吹了。
这也才多久,他就腻了吗?
白舒童咬了咬下唇,捏着纸,起了皱,心情顿时也不好了起来,说好的这辈子只有对方的承诺,他已经不守了。
纸张被掐了痕,破了。
倏地,指尖掐到了自己的皮肉。
白舒童缓了心神,竟是这样都能吃味,但有错的从来也是自己,怪不了谁,想想,只能去释怀。轻摩挲了上头的好几张照片,顾承璟坐着站着,冷傲着笑着,手里都拿着烟在抽。
她又心软了起来。
军官长说过,烟才能缓解他的焦躁。现在是战时,这频繁在照片里头出现的香烟,不就也说明了他在燥乱里,不能平息。白舒童心有愧,也不知道他究竟过得如何,找着资料,被这些花边的新闻给恍了心神,很长时间无话。
童心见她看得慢,眉心还拧着,有点心不在焉,就凑过来到她的身边瞧,看见了报纸上头是谁,也才了然。
“是那个顾承璟长官?”
“嗯。”
凤眼里多少不屑,轻劝着说,“童童,别看了。男人靠不住,才多久,他身边莺莺燕燕就那么多,都是臭男人,一个个都不值得。”
报纸被从手中扯走,但也不是白舒童不看就好的,太多份报纸写了他的事,有他立功的事,有他战场上冲破防线救了僚机队友的事,不经意总能看见一两篇。
很难不被影响。
童心提醒着她,“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如果决心放下这里的事情,就别再看了。你这些年开厂赚的,一分一息还了给他送的飞机债,又给他们空军送物资捐钱的,你自己剩了什么了。全部身家都捐出去了,是准备喝西北风了是不是。”
白舒童轻靠了沙发,说来身上只留了几百块钱,昨日去商会碰见红十字会医院在宣讲,是一千块都拿不出来,弯了眼,身为老板,无辜笑笑说,“还有你和童年啊。”
童心点了下她额头,被她的乐观打败,“我还等着你给我发薪资呢,别搞破产了。”
白舒童摇摇头,扯了下笑容,说,“不会不会,公司账目上的流动钱都很健康,薪资少不了。”
童心说,“那就好,也别看军官的事了,看了也徒增伤感和烦恼而已,说要忘就得忘得彻底些。”
“嗯,知道的,只是,看看这些报道倒也无所谓,也总好过在牺牲名单里看到他名字......”白舒童合上了一份报纸,怕童心又忧愁看着她,于是换了话题问,“你找到阿莱和青妈妈他们的消息了吗?”
童心微叹了气,“没有,我还是多找找几间报社杂志再登登信息吧,可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了。
桌上十来份报刊,却还没有任何的动静。
白舒童说,“等到明天吧,若我们找不到,就委托着公司的人再找,我们三个不能在这逗留太久。”
都是假身份,被人追查到,可麻烦。
“也只能这样了。”
童心应了嗯,他们即将要启程去往英国,这趟回来,是也想把青妈妈和李阿莱都接走,但是事情不太顺利,广州城沦陷后,找不到他们,在报纸上刊登的消息,也久久没回复。
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无恙。
能不能像她和童年跟白舒童那样在石叻坡碰上。
虽然担心着,可最近这些报刊和画报上对于顾家三公子的报道也实在是多,只要是刊登风花雪月的,必定有他。
这花花公子有什么好报道的,竟然拿来了当卖报的噱头。
童心冷嗤了下。
空军军官果然人同风流外表一样,是不能安分,好好过日子的主。
于是她说,“童童,你去歇息歇息吧,这些报纸我来看,也没剩多少了。你昨天去蒙自的商会喝了那么多的酒,喝点桌子上的茶水,消一消隔夜的酒劲。”
白舒童被推了两三下,就放下了报纸,走到桌子边去。
这时,屋里的门铃响了。
她去开门,是童年回了来。
还不止他一个人回来。
童年笑着往旁边站了站,露出了旁侧人的身影来。
“这人刚从桂林过来的,说看见过李阿莱。”
来人被迎进了门,喝上了热茶,沿途从桂林逃出,要投奔云南的亲戚,在入关口碰上了童年,就先到了这里来,喝了水解了躁就说,“我们是一起从桂林出来的,要去湖南的凤凰县,但是走到了半路,有人来接走了他们。”
白舒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仔仔细细问,“谁接走的?”
“不清楚,哦对了,他们一行人都穿着制服的,应该是军官。但是我也看不明白他们穿的是哪个军种的衣服,反正应该是的,他们开军用车,腰上还配花撸子......”
“他们说了几句,李阿莱他还带着个叫阿青的妇人,眼睛也看不见,说要找医院治疗。他就跟着那群军官他们走了,而我走到半途,又听说了打仗的消息,就绕路来云南了,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哪。”
有效的信息不多,但拼拼凑凑,就是有人接走了李阿莱和青妈妈,还要带他们去治疗眼疾。他们至少是安全的。
童年脱了身上的外套,也坐了下来,童心站在他旁侧,听着他问,“有没有可能是李景和?他和一些军政关系也不简单。李叔吸大烟没了,青姨他不可能不顾吧,那是他的亲妈,他肯定会找的。”
童心却是否了,冷静说,“李景和死了。”
一语惊雷。
童年诧异,蓝色眼睛震颤,“死了?”
“今天报纸登的,说是矿主间的矛盾,投资分配不均,在上海就多有冲突,到了云南,三四个人寻了他落单的时机,将他......”
白舒童也是刚听说,她也还没看到这则报道,心里也惊同时也有些唏嘘,却也不意外他的下场,李景和在刀口上赚钱,得罪的人肯定不少,细数又有多少人能全身而退。
童心和白舒童同时看向了童年,童年摆手,又举起手,说,“我发誓,我同任何帮派都没了关系,真的。现在的药材生意,清清白白。”
屋里还有外人,他们也便没再多说,再打探点桂林的信息,他们就给了些银两送人走,那人摸着脑袋致谢了那么多的打赏,又绕了回来。
“忘记说一个事了,那个来接李阿莱的人,自称叫做小方,这个我刚想起来,可能会对你们有帮助。”
“小方?”
童年不记得同乡人有这么一号人物。
而曾经在大方巷住过一段时间的童心却转过了头看向了白舒童,白舒童听了,轻靠在了门边,轻念了这个名字,心微乱,脸上带着苦笑。
这又是怎么回事,顾承璟接走的青妈妈他们?
他和白曼露的婚事都要告吹了,还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