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糕”三个字,让枫叶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他的主子裴玖笙在死前,曾经做了一盒,共十二枚梅花糕,除了其中一个被太女殿下给吃了,剩下的十一个,在太女殿下的要求下,他用树脂等材料涂抹梅花糕的表面,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处理,将这些糕点永远的封存了起来。那些梅花糕,如今不再是食物,而是太女殿下最心爱的摆件。
江禾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直了身子。他现在还并不知道,被自己扔掉的那一碟子糕点是梅花糕,但凌姝墨的表情和屋子里陡然变冷的气氛,让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凌姝墨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江禾身上。在她回来之前,只有江禾单独待在她的屋子里,而且,若她记得没错的话,她推门进屋的时候,江禾就坐在她的桌子前。
江禾开口说话时,差点都要结巴了,“臣侍看到桌面上有点乱,殿下又一直没有回来,实在是太无聊,所以就替殿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杂物……”
凌姝墨直接打断了他的废话,“所以说你是承认,桌子上那个莲纹青花瓷碗,被你动过了。”
凌姝墨的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她的眼睛里更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那么,瓷碗里放着的梅花糕呢?你把那碗梅花糕给放到哪里去了?”
江禾被吓得甚至后退了半步,说话的音量都变小了,“里面的梅花糕被臣侍扔了。”他一句话说出口,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妥,连忙又跟着解释道,“臣侍是因为看到糕点上长了霉点,怕殿下吃出问题,所以才好心,把那些坏了的糕点给处理掉了。”
凌姝墨伸手就扯住了江禾的领子,她的眼睛似乎是要喷出火来,“处理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随便处理孤的东西?”
凌姝墨粗重的呼气声,直接喷洒在了江禾脸上,江禾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臣侍不知道殿下那么看重那几块梅花糕,若不是因为它们上面长了霉点,臣侍是不会让人把它们扔了的……”
江禾的话还没有说完,凌姝墨就猛然松开了拎着他领口的手,他一时间重心不稳,直接摔跪在了地上。江禾的脚腕重重的磕在了桌腿上,他疼得想要立刻尖叫,却又强行忍了下来。眼睛却是完全忍不住的蓄满了泪水,迷茫而又无辜的仰视着凌姝墨。
凌姝墨对楚楚可怜的江禾没有半分怜惜,她现在最心疼的,是裴玖笙给她做的那十一块梅花糕,“江禾,你孤把的梅花糕给扔到哪里去了?孤告诉你,梅花糕今日要是找不回来,你也不用活着了。”
江禾惨白着一张脸,他现在甚至已经不敢说,是他扔掉了梅花糕,而是换了个措辞,“臣侍把梅花糕倒进了渣斗里,然后叫了一个在广明殿侍俸的侍从进来,把那个渣斗给拿了出去。”
很快,倒渣斗的侍从就被叫了进来。这个侍从名叫平安,平日里是负责洒扫院子的三等侍从。由于不在主屋里伺候,所以并不知道那几块梅花糕,对于凌姝墨的意义。
原本江禾的肚子饿了,该给他送糕点和果酒的,是二等侍从安康,但安康知道太女殿下不在里屋,起了偷懒的心思,才让洒扫院子的平安,顶替了自己的差事。
时祈找到安康的时候,安康正在和外院的几个侍从,一起打牌闲聊。他突然得知了,平安处理了太女殿下平日里,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梅花糕,吓得整个人像是骨头散了架,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但他现在就算是晕死过去,该受的处罚也是躲不过的。
平安和安康两个侍从,被人撩起了裤腿,小臂长的竹片,击打在他们的小腿上,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江禾看着两个侍从挨打,仿佛自己也被人给按住,整个人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平安把那个装了梅花糕的渣斗拿出去后,就将梅花糕连同里面的其他脏污,一起倒进了后院巨大的脏污桶里。
又好赶上了泔水处仆婢,集中处理各宫垃圾的时辰,脏污桶里的东西被全部倒进袋子,从东宫后门拉出去,倒进垃圾车里,如今,就算没有进焚化窑,那几块梅花糕,也跟海量的脏污混到一起,是丝毫没有再找回来的可能了。
平安和安康被时祈吩咐人,关进了柴房里。别看他们现在,只是两条小腿被伤了皮肉,但在如今这个天气,他们的伤口不用药,很快就会发烂流脓,然后长出蛆虫。等腿废了,人也就差不多该死了。
凌姝墨握住一个珐琅彩凤花瓶,朝着江禾的头就砸了下去。
瓷片碎裂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响,江禾惊恐的闭上了眼睛。可过了许久,他所以为的剧烈疼痛,却并没有传来。江禾小心的睁开了眼睛,那个珐琅彩凤花瓶,摔碎在了他的正后方,瓷器碎片散落了一地。
江禾闭着眼睛,并不知道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枫叶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凌姝墨原本是要拿着这个花瓶,给江禾的脑袋开瓢的,可就在花瓶底,碰触到江禾发顶的前一息,凌姝墨的手腕陡然翻转,花瓶从凌姝墨手中脱落而下,撞击在地板上,碎裂开来。
众所周知,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凌姝墨明显是气急了,最后却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真的伤到江禾。她这很明显,是和江禾相处出感情来了。
枫叶眸中的神色暗了暗。他心里突然就涌起了冲天的怒火。江禾只不过是他家主子的替代品,根本不配在太女殿下心中,有如此的分量。
枫叶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摇摇晃晃,然后双膝一软,极为狼狈的跌坐在了地上。他这一摔发出来的动静极大,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枫叶的声音哽咽道,“公子制作那一碟梅花糕的时候,身子已经很虚弱了。殿下启程去定州的前一天夜里,公子在厨房里,一共晕倒了三次。奴劝他别劳累了,公子偏是不肯。公子说,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能给殿下做糕点的机会了……”
枫叶说到此处,声音颤抖的厉害,“那几块糕点如果被殿下吃了也就罢了,如今却是……却是被当做垃圾一样的扔了。公子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江禾不明白枫叶口中的“公子”是谁,凌姝墨手臂上的青筋,却已经暴了起来。她手指向门口的方向,“滚出去,以后孤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江禾被桌子撞到的脚腕上,淤血已经成了乌黑色的,他疼的眼泪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开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先被两个侍从给架了起来。侍从们连拉带拽的,把他给拖出了广明殿。
江禾被送回了暗香殿。他拉住一个广明殿的侍从,无比着急的询问道,“枫叶侍官口中的那个‘公子’是谁?那瓷碗里的梅花糕,到底是谁给殿下做的?殿下为什么会那样的生气?不能让那位‘公子’再重新做一炉梅花糕吗?”
没有人回答江禾的问题。
被江禾拽住袖子的那个侍从,用力将自己的袖子,从江禾手中给抽了出来。
枫叶侍官作为曾经贴身伺候裴玖笙的人,可以随意的在殿下面前,提及“他家公子”,但他们这些生活在地层的侍从,可不敢随意讨论前太女君的事情。他可还没活够呢,才不想步了平安和安康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