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分钟的光景,杨翊菲就走进了地铁站。
中江市的夜晚是宁静的,哪怕是曾经喧闹无比的地铁站台。
这一刻的安静,就像一部老旧的默片电影,静静地播放着黑白斑斓的生活片段。
在这短暂的静谧时刻,好像所有来自生活和工作的压力,暂时都被抛弃了。
此时的杨翊菲,就是纯粹的杨翊菲,只属于自己。
望着地铁站里稀稀疏疏的人影,她突然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却也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杨翊菲慵懒地在长椅上坐下,无事可干,便无聊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拨通了方仁俊的电话。
她的两眼随意地盯着屏幕,乏味地数着上面跳动的秒数,刚刚显示接通,还未等对方开口,便无精打采地问道:
“你今天还要加班吗?”
电话那头一声长长地叹息传来,“唉!报告没有通过,前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我这两天可能都回不去了,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马上就要到年底了,方仁俊忙得不可开交。
他为了赶着出报告,这一段时间,一直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偶尔中间回来几天,也是闷着头,扒着电脑赶稿子。
杨翊菲还想和方仁俊再聊上几句,却见手机上显示周苏梅正打进电话来,她急匆匆地说了一句,“我有电话进来,挂了啊。”便又划开接听键,急不可耐地说:
“阿梅!好久不见,你们都还好吧。”
电话那头,是周苏梅闷闷不乐、稍显迟疑的声音,“madam,悄悄给你透露一下,有关应收账款的事情,金总要和畅游国旅打官司。”
“哦?!”杨翊菲的口气带着惊奇和疑惑,她着实没有想到,金楚君和董事长,这一对昔日志趣相投的好伙伴,真的会闹到法庭上去。
杨翊菲想了想,还是谨慎地提醒周苏梅,“这是她们两个老大之间的恩怨,我们都是旁观者。”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忍不住担心得再次问道:
“你们三个都还好吧?为了避嫌,我也不方便打听你们的消息。”
“我们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财务部也要裁员......”
杨翊菲听到这里,心中一惊。
蓦地,她的内心泛起一股潮潮的感觉,像有块石头堵在那儿,鼻腔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泛酸,好多的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双方依旧缄默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分道扬镳,成为陌路之人,还是少说为妙。
杨翊菲缓缓地挂断了电话,收回了手机。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啦?满脸的不高兴。”彭南星温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而后,又走到她身旁坐下。
杨翊菲抬眼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还好吧。”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细细地端详着彭南星,“你还是没有吃饭?”
彭南星所答非所问,“我见你一个人,有点不放心。”
杨翊菲盯着他看了两秒,顷刻,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为了掩饰唐突失态的神情,她习惯性地扬了扬嘴角,“你等我一下下。”便起身匆忙地走开了。
彭南星不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只片刻的功夫,杨翊菲就拿着一袋面包和一瓶水,没事儿人一样,神态自若地走了过来。
“你垫一垫吧,末班车还没来呢。”
彭南星也不客气,他接过面包,说了声,“谢谢,我还真是饿了。”便撕开包装,大口地吃了起来。
杨翊菲想把矿泉水的盖子打开,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拧了几下,也没有打开。
彭南星忍不住地笑了笑说:
“这种事情,应该是男朋友干的,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是拧不开的。”
杨翊菲故意白了他一眼说:
“我就是想让你能直接喝了,不过有点自不量力罢了,你还有心思嘲笑我?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连吃晚饭都没有人陪。”
“听口气,你一定是有人陪着吃饭了?!”
杨翊菲转过头来,勇敢地看向彭南星的眼睛,她歪着头,傲娇地点点头,十分认真地说:
“那当然了,你说的没错,我有男朋友。”
彭南星顿时心头一沉,强作镇定,“你这么漂亮,怎么能少了男生追呢?”
杨翊菲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粉色,她避开彭南星失落的眼神,声音中略带着羞涩,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彭南星缓缓地闭上眼睛,藏在眼皮下的眼眸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张开口,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里,酸涩而难听,“我明白了!”
他接过杨翊菲手中的矿泉水,轻而易举地就拧开了瓶盖,强调说:
“还得是男朋友干这事!”
杨翊菲轻蹙眉头,冲着彭南星倔强地说:
“我有男朋友!”
彭南星充耳不闻,继续吃着面包。
杨翊菲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端坐在旁边,静静地陪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久,一名工作人员走到他俩的面前,“对不起,我们要下班了。”
俩人这才如梦方醒。
彭南星瞬间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他慌忙站起身来,清了清喉咙,“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下班了。”
彭南星说着,便不由分说地牵起杨翊菲的手,拽着她就朝地铁站外走去。
杨翊菲努力地想挣脱掉那只大手,但她发现,这样做的结果,反而是被越拽越紧。
彭南星一路上沉默着,什么也不说,只是固执地将杨翊菲的一只手,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们俩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来到车站外面。
彭南星只是小小地犹豫了一下,便继续拽着她往前走去。
杨翊菲偷偷地瞥了一眼,见他双眉紧锁,黑着一张脸,眼睛直视着前方,表情有点吓人。
杨翊菲只好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任由他拉着,亦步亦趋地跟着。
很快,他们再次来到“味道小馆”的门前。
彭南星依旧不说话,还是紧紧地攥着杨翊菲的手不松开。
他用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叮”的一声开启了车门锁,然后打开车门,这才不得不松开了一直牵着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杨翊菲送上副驾驶座。
他快速地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回到杨翊菲的身旁,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
彭南星和杨翊菲,还是继续重复地铁站里的场景:不说话、静静地坐着......
他和她离得那样近,近得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甚至连呼吸也互相缠绕着,在车厢内蔓延开来。
还是彭南星幽幽地先说话了,“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时刻,都是一种特定的安排,早已命中注定,你、我是躲不掉的。”
“你指的是我们俩的不期而遇吗?”杨翊菲思维清晰地回应到。
彭南星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说不出你到底是哪里好,反正你就是我不会爱别人的理由!”
见他如此的执拗,杨翊菲只得终止对话,“你太偏执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天太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说着,就要去推车门。
彭南星眼疾手快,猛然地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胳膊,求饶似的,“好的,好的,我不说了,现在就送你回家。”
杨翊菲“嘶”了一声,连忙抽了一下被他抓疼的胳膊,“真的不用你送,谢谢了,我打车回去,很方便的。”
彭南星见状,直到自己用力过猛,忙松开了手,“我都认错了,你就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吧,好吗?”
见彭南星服软了,态度也相当的诚恳,杨翊菲说话的语气和煦了下来,“你答应的哦,不再胡说八道,否则我真翻脸啦,咱俩朋友也没得做。”
“谁们俩?”彭南星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温暖的笑容,明知故问到。
“你们俩!你和钟涛俩。”杨翊菲也故意胡搅蛮缠起来。
“哦,我听明白啦,你说的是我们俩?!我们俩,我们俩!”彭南星机灵得很,故意将“我们俩”拖长了声调,连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的声调高,“我们俩的缘分,已经在十月八日那天注定啦,我是不会轻易松手的。”
“你敢再说一遍?!”杨翊菲睁圆了眼睛,歪着脑袋,咬住嘴唇,做出一副吓唬人的表情来。
“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再说了,madam!”
“你真的很讨厌唉!”杨翊菲这会儿可是咬住牙齿,把鼻子和眼睛都簇成一团,像极了狗不理包子皮上纠结在一起的褶子,她狠狠地冲着彭南星娇嗔地说到。
彭南星开心地笑了,他深情地看向杨翊菲,“我说过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罢,他随手点开开关,随着一阵轰鸣声,汽车“嗖”得一下就窜上了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