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孤僻的性格在这个时候发作,她回到房间,蜷缩在角落里,轻声哼唱着那首小时候夏美娟常常哄她睡觉用的民谣。
她忽然后悔来到这里,却又想留在这里,她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痛苦在滋生,将她的躯体撕扯得无法痛快呼吸。
片刻后,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夏竹猛地一颤,被这动静拉扯回到现实,脱离了那片困住自己的沼泽,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她起身走去开门,霍不秧站在门外,他的目光透过门缝,与夏竹的视线交汇。
霍不秧认真且严肃地说道:“大家都在下面帮忙,你也下来吧。”
说罢,他微微侧首:“哭了?”
夏竹轻轻摇头,以一贯的淡然回应:“头疼。”
霍不秧抬起右手,手背刚要碰到夏竹的额头之际,她本能地向后轻挪了小半步,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霍不秧见状,眉宇间微蹙,轻声而疑惑地发出了一声:“嗯?”
他随即收回了手,关切问道:“高反了吗?”
夏竹摇了摇头:“没有。”
霍不秧的眉头并未因此舒展,反而多了几分不悦:“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高反不是开玩笑的,很有可能会死人。”
夏竹明白自己的谎言有点圆不回来,索性转移话题:“要帮忙什么?”
霍不秧指着楼下:“先下楼。”
“可以不参加吗?”
“不能。”
夏竹说:“我是来参加登山活动的,不是来玩过家家……”
霍不秧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以为然的笑,轻轻一挥手,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们是一个团体,要一起上山的,上了山就必须互帮互助,要趁机了解彼此才行,不能搞特殊。”
等他语毕,夏竹已率先迈出门槛。
即使她的心中有万般无奈,却也觉得他言之有理。她抬手推着霍不秧往外退去,另一只手搭在门扉上,轻轻一带,门便关上了。
在那瞬间,夏竹的左手掌心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霍不秧胸前的一处硬物,像是项链一类的物品,旋即她迅速抽回了手。
很快,夏竹收回思绪,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重归平静。她的心里想着:他不是季扶生,只是一个长得和他很相似的人而已。
夏竹走在前头,下了楼,融入人群中,不情不愿地做着团体工作。
林业站坐落在乌斯小镇西北部的郊外,附近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居民,除了参加活动的八名成员,和林业站的各位工作人员,就连附近的居民们也被邀请来共襄盛举。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欢聚之中。
听次仁说,前些天是在村长家里办的篝火晚会,林业站的工作人员为了感谢平日里村民们的照顾,特此举办这场晚宴以表谢意。
夏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却难掩那份不为人知的沉静。入席时,她尽量往暗处的角落里躲,生怕别人发现了她。
随着夜色渐浓,大家酒足饭饱,次仁和当地居民拿起手鼓敲打着欢快的音乐,大家手牵着手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
火光与人影交错,热闹极了。
而夏竹,依旧坐在暗处,像地里的土拨鼠一样观看别人的欢乐,似乎那与自己没有关系。
两位女成员一直围着霍不秧转悠,眨眼之间又见到霍不秧的开心回应,夏竹的内心不免有些无法形容的酸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自己把对方当成季扶生,偷偷吃醋了吧。这种感受让她很不舒服,她讨厌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
夏竹喝完手中的那杯温水,不爽地将纸杯捏扁,随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接着,她起了身,消失在黑暗里。
每个人都自如地游弋其中,唯独夏竹格格不入。
不只是她的性格,还有她的心。
那天,她决定来乌斯,不过是因为想起季扶生曾经告诉过她,乌斯的夜空有很多星星,特别漂亮。
当夏竹走到宿舍楼下,她抬头仰望那片漆黑的夜空。起初,黑暗似乎吞噬了一切,但细细观看之后,星星们不疾不徐地闪烁,再一看,满天繁星,璀璨夺目。
片刻的凝视之后,她便转身走向楼上去。
回到房间门口,一阵细微的犬吠悄然入耳,几度让夏竹怀疑自己是否沉浸于某种错觉之中。
林业站没有任何的家禽犬类,最多只看到过几只鸟落在停车坪的车顶上,也许这犬吠声是不远处居民家传来的。
夏竹开门进入房间,她的心情很低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心里有一股闷着的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哽在喉咙里。
不知不觉中,夏竹就躺在被窝上睡着了,鞋子也没有脱去,蜷缩成一团。
屋外的吵闹声时而高涨时而低沉,不知道过去多久,那阵纷扰渐渐回归宁静。
梦与现实的边界,被一阵敲门声叩响,夏竹缓缓睁开眼,四肢因长时间的压迫而变得酥麻冰冷,她带着疲惫强撑着起身,目光慢慢聚焦,才向门边挪去。
门外,霍不秧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夏竹眼前,他的口中咀嚼着食物,腮帮子微微鼓起,竟意外地让那道横亘在他脸上的疤痕显得不那么狰狞。
他的眉头常常舒展不开似的,含糊道:“兰青阿妈给的山里红。”
他拉过夏竹的手,将一把红中透黑的干野果子放在夏竹的掌心中,他咽下口中未尽的食物:“这个是野生小山楂,酸酸甜甜的,醒神开胃。”
夏竹的眼眸尚带几分朦胧,她望着手中的野果,轻声说了句:“谢谢。”
“身体怎么样?”
“挺好。”
霍不秧轻轻颔首:“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明天就带你们上山。”
“哦。”夏竹应声抬头,恰好捕捉到霍不秧移开视线的瞬间,那目光似是在回避着什么。
楼下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响,连同这层楼,只剩下夏竹这间房间的灯光在夜色中苟延残喘。
霍不秧在门槛前驻足片刻,两人相顾无言,随后,他便转身大步走了。
“季扶生。”夏竹的一只脚已跨过门槛,身体微微前倾,探出头去观望霍不秧离去的背影。
然而,霍不秧并未停下脚步,也未回头,更没有回应她。
夏竹又冲他喊:“向导。”
这一次,霍不秧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他的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中,从容不迫问道:“还有事吗?”
夏竹指着浩瀚无垠的夜空:“要不要一起看星星?”
霍不秧看了一眼屋檐的边缘,久久没有回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夏竹的心也随之轻轻下沉,正欲收回那份即将溢出的失落时,却听见霍不秧打破了沉寂:“好啊。”
霍不秧的手指直指天台的方向:“跟我来?”
夏竹连忙掩好房门,紧跟在霍不秧身后,他打开手电筒,照亮夏竹脚下的路,两人一前一后,跨到天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