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姣只感到臂弯里的人一点点没了生息,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手心流下去,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河。
她颤抖着手将萧语嫣的双眼闭上。
“啊!”
谈涿跪坐在地,捂住脑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绝望和痛苦。
他缓慢,僵硬地抬起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尸体。
随即,他强撑着站起身,胸口的箭矢挺立着。
血不停歇地往下流,染红了他的盔甲和衣裳。
可他的脸上无甚神情,像是被抽干了魂魄的傀儡,只顾着往前走。
一直走到谢元姣身旁,他轰然跪下,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望向萧语嫣时眼底是从没见过的柔和。
他抬首,朝着谢元姣露出一个近乎惨淡的笑。
他缓缓开口,喉间是无法抑制的哽痛,让声音听起来沙哑又模糊。
“谢元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把她给我,好不好?”
谢元姣下意识搂紧了怀中人,冷冷看他。
“你折磨她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谈涿一怔,捂住又疼又闷的胸口,猛地咳了咳,一大口鲜血从唇间淌出。
他浑不在意地擦了擦,又道:“你和谈襄一起到此,不就是为了查探当年他生母的事吗?”
“现在,我就告诉你——”
他缓缓凑近谢元姣的耳侧,带着淡淡的嘲弄意味吐出一句话:“崔衍是谈襄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那一瞬间,谢元姣手脚冰凉,几乎是呆滞在原地,脑海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
“崔衍是谈襄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指尖紧掐着掌心。
可这一切,又实实在在地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相信。
谈涿看着震惊的她,竟捂住胸口,大笑出声,笑声悲痛。
随后,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平静道: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说完,他伸手将萧语嫣纳入自己的怀中。
谈涿垂首,静看着她几瞬,只觉呼吸都被攥紧了几分。
他伸出手,放在锁骨上的“奴”字。
那处肌肤分明冰冷,却烫得他指尖发抖。
他的眼尾滴落清泪,极尽绝望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如此羞辱你。”
他将她抱起身,静静跪在她面前,颤抖着伸出袖口,擦干她脸上的脏污血渍,露出那张清雅秀丽的脸庞。
“阿嫣……”
“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遇见我吗?”
说完,他像是知道答案般,苦笑着低下头。
“罢了……”
下一刻,谈涿伸手握住胸膛上的箭矢,毫不犹豫地拔出。
血喷溅而出。
他闷哼一声,身体彻底瘫软,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就在萧语嫣身旁。
他侧目,口中不停地流出血,却费尽全力去触碰她的指尖。
直到肌肤相触的那刻,
他的眼底倒映着她的模样,像是要将她永远铭记般,贪恋地盯着她良久,良久……
最终,在漫天火光,遍地尸首中,他没了气息。
谢元姣跪坐在地,眼睛无声呆滞地盯着某处。
直到谈襄带着人赶来,将城主府团团围住,控制住局势时,她都静静地待在原地,
谈襄一手猛地将她揽入怀中,一手轻抚她的后脑勺。
“我来了。”
谢元姣怔怔地依偎在怀抱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回抱住他。
*
很快,参与谋反的若干人等全部被扣押回京。
而城内,城主府陷入一片死寂。
只除了苏城百姓饭后偶尔闲聊几句,便再没掀起什么波澜了。
这里依旧繁华安稳,是充州乃至天下赫赫有名的富庶之地。
而姜宅内,也在收拾回京的箱笼了。
谢元姣静静地坐在亭内,看着远处阴冷的湖面。
早冬刚至,一阵风吹过,便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谢元姣被冻得畏缩着脖颈,刚打算起身。
下一刻就有人为她盖上披风。
她扭头,看到来人时,脸色却有些僵硬,抿唇道:“崔衍。”
崔衍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玉娘……”
谢元姣想起那日谈涿的话,目光微闪,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
崔衍看出她的不自在,神色有些黯淡,扯出一抹苦笑。
“这几日天冷,我怕你着凉,才给你拿披风的。”
“你、你若是不想我过来,那我就先走了。”
他匆匆站起身,生怕自己遭了她的厌恶,抬脚便要离开。
“崔衍!”
谢元姣喊住他,犹豫着道:“没事,你坐下吧。”
崔衍眼中浮现起惊喜的情绪,小心地坐下。
他看着谢元姣有些发黑的眼圈,斟酌着问道:“玉娘,这几日你没睡好吗?怎么脸色这样差?”
“城主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肯定是受惊了。”
谢元姣勉强笑笑:“我没事。”
崔衍想了会到:“家中母亲睡眠也不大好,她常用几种香料助眠,配方我还记得,待会我做个香囊给你。”
他抬眸,有些紧张地开口:“行吗?”
谢元姣眼底神色微动,应下道:“好。”
她拢紧身上披风,随意般问着:“我记得崔夫人常年礼佛,怎么会睡眠不好?”
“我也不知。我很小时母亲身子便不大好,所以她才常伴青灯,终日抄写佛经,不闻府中事宜。”
“原是如此。”
谢元姣若有所思,又道:“只是,崔夫人这么年为何从未出过佛堂?只是为了苦修,磨炼心性吗?”
崔衍一怔,垂眸掩饰着心间的慌乱,道:“应该只是为此吧。”
“你也知晓,母亲这些年一直常伴佛前,为崔家上下祈祷,还抄诵了不少经文送到寺庙前,自然是诚心修佛。”
谢元姣点头,试探道:“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崔夫人,若是有机会,我倒想去拜见一次。”
崔衍神色立刻慌了,结巴道:“母亲,她,她不喜见人,还是算了吧。”
谢元姣察觉些许端倪,笑了笑,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交谈间,都没注意到周边的景象。
亭外一道玄黑色人影静静伫立在寒风中,臂弯上搭着一件淡粉色披风。
他目光发沉,紧盯着亭内姿态亲密,有说有笑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