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龙盖寺的山脚下,姜芙蕖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顾玉珠被赶车小厮毫不留情地踹了下来,身子碾在地上,手心被细碎的石子擦出了血,火辣辣的疼。
寒冬腊月,又下着雪,她在地上滚了两遭,衣服早湿透了,此刻浑身被冰块包裹着,唯一的热气也快存不住,痛不欲生。
偏偏他们下车的地方是龙盖寺的后山,大雪天的根本没人来。
姜芙蕖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一条腿打折了,让她跟我们一起走上山。”
“别搬别扛,都是娘生爹养的,别为她受委屈。”
小厮便提着一根棍子走向顾玉珠。
顾玉珠脑子根本没转过来,她还处于一片空白迷茫的状态。
姜芙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觉得不敢相信。
她忘了,对方是能做出烧祠堂这种事情的女子,又怎么会胆子小?
她在外头泼表哥脏水,姜芙蕖身为表哥的夫人,心中怎么不恨?
清脆的一声响,就像顾玉珠以前带着丫鬟婆子敲干翠竹的声音,那时候是用来玩,这时候……
她疼的喘不上来气,冷冷的空气进入肺里,呛的人恶心,没一会儿血液流失,身体力量渐渐没了。
她翻着白眼口吐着沫子躺在地上倔强地仰望姜芙蕖。
对方小脸上一派天真和气,娇滴滴的杏眸润润的,肤色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怪不得表哥喜欢。
女子唇角微勾着,就像当初顾玉珠在竹筠苑看见表哥教对方学规矩那天一样,明明是差不多的神情,她却觉得恐惧。
姜芙蕖敲断了她的腿,也是为了——玩。
*
顾玉珠根本站不起来,便被两个人拎着站直。
她不敢抬腿走路,小厮便用棍子狠狠地砸她的后背。
“若是怕疼,立刻就死,也算干净。”
顾玉珠哭的满脸泪,她禁不住疼,求饶,“表嫂,我再也不敢觊觎表哥了,你放过我,我保证跑的远远的。”
姜芙蕖表情淡淡,“好呀,你把那孩子抱来,帮我个忙好不好?”
顾玉珠面无人色,断掉的腿骨头戳出肉皮,鲜血流满了她的衣衫,她嘴唇颤抖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脸上全是隐忍之色。
姜芙蕖幽幽的,“你知道的,我家特别有钱,我送你黄金千两,送你远走高飞,只要你帮个小忙。”
顾玉珠浑身抖,好半天哑着嗓子摇头。
“姑姑待我比亲娘好,我不可能害她。她不过是想抱个孩子骗你和离,她看不上你,也没对你做什么。你放过姑姑。有什么冲着我来。我愿意为姑姑死。”
现在都成废人了,要她的黄金千两还有何用?
姜芙蕖愣怔片刻,又甜甜笑了。
“没想到你竟是个大好人来着,你好孝顺啊。”
笑完后,她眼睛里一片霜色。
“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害死我的孩子,还有脸求我。”
女子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步子越走越轻快。
顾玉珠被拎着赶着,像赶畜生一样往上赶,山间的石阶上到处是她断腿流下来的血。
声声哀求,声声凄厉。
姜芙蕖哼着江南小调,声音软糯,和着顾玉珠的惨叫声,惊起山中大片飞鸟。
等走到山顶看见寺庙的红墙,顾玉珠已经去了半条命。
姜芙蕖扔一颗提神的药丸给小厮,小厮掰开顾玉珠的嘴让她吃了。
王岭穿着藏青色锦衣,嘴里叼着棵枯草,抱着胳膊靠在墙边,颇有闲情逸致地等。
“表妹!”
顾玉珠昏死状态中猛地听到这一句,恍惚中以为是沈惊游叫她。
欢天喜地抬眸,却看见一位龙章凤姿的男子搓着双手抢过姜芙蕖手中的暖炉放到对方头顶,眉开眼笑地逗着女子。
那人约莫和沈惊游一般年纪,生的清秀俊美,脸庞和姜芙蕖有些像,同样巴掌大的一张脸,眉眼倦懒,姿态翩然,气质如松如竹,和表哥不一样的,他气质一点也不冷冽,或许是在姜芙蕖的面前并不冷。
现在那男子眼角的余光瞥向她。
那种蔑视,幽深暗寂的瞳眸,顾玉珠心口狂跳,不敢抬头。
下一息又忍不住看他们如何相处。
姜芙蕖生气地抢过暖炉,用力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他只是笑,眼底占满了女子的身影,从心里骨血里生出来的笑。
为什么和她的表哥不一样?
为什么姜芙蕖连表哥都那么好?!
顾玉珠此时的哭,比刚才的疼哭,痛过千万遍。
“现在就哭了呀,那一会儿你和你姑姑该怎么办?”
姜芙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掰起女子下巴,淡淡的笑,“别哭了,你哭的我都心疼呢。听话。”
顾玉珠浑浑噩噩。
姜芙蕖身后的男子低头看自己的指甲,察觉视线,缓缓抬头,也冲她笑了笑。
他们是完完全全的笑容,冷的不能再冷的意味。
是两尊杀神。
*
风凌波被关在暗室里,面前是各种占卜之物。
沈惊游坐在一旁,右手捂着眼睛,揉着穴位,耐心地等他开口。
“今日还是不知道小夫人在何处,老道身体有些不适,能否改日再卜。”
沈惊游睁开眼,琉璃瞳眸里毫无光芒,“若我是你,要拖时间也不会这么老实。我会指一个错误的地方,让人去找,等人许下各种好处,再给他正确答案。道长,你怎么这么蠢?”
风凌波,“……”
“若是今日找不到,断一指,明日找不到,断一掌,后日是腿,大后日就是脑袋。说吧,早死晚死都是死,没什么两样。”
他满头冷汗,萎顿一旁。
良久良久,才抬起手指虚虚指向门外方向。
正是王岭买的宅院。
杜衡着急要去,却被沈惊游拦下。
他脸上并无狂喜之色,很安静,“不要打扰,她会害怕,我一个人去看一眼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