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子良先起,木雷还睡着。
徐子良在村庄里转了一圈,很小的村庄,就四十来户的样子,每一户徐子良都认真寻找过,不过他没有找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食物的残渣他都没有看见。
好运气昨天晚上都用光了。
准备放弃寻找之际,徐子良发现一个破旧的仓库。
仓库位于村庄的最边缘,门没有上锁,推开门,一股陈年的气息扑鼻而来。
徐子良皱了皱眉,开始在仓库里寻找。
仓库里面黑乎乎的,徐子良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判断,哪里可能隐藏着食物。
光线不好,只能摸索着进行,突然,他的脚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弯下腰,离近些看,那是一个木制的箱子。
徐子良兴奋地打开箱子,希望里面是食物。
不是食物,里面装满了各种种子。
分好类别,放在袋子里,每一种类都标注了种子的名称。收集种子的人一定很热爱并重视这些成果吧。
梧桐的果实、紫藤的荚果、大血藤木百合、油桐、蓝花楹、桉树、马尾松、桤木的果实,金樱子、无患子、地桃花、杉木、冷杉、柳杉、海金子、浆果薹草、蝴蝶花、紫麻的种子,无患子、串钱柳、广玉兰、牡丹、含笑、鸡爪槭、乌桕、黄菖蒲以及莲蓬等。
借着门外微弱的光,徐子良一样一样看过来,这些种子的名字看上去好美。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琳琅与丰富多彩的树的种子。
虽然树的种子不能像食物那样驱走他的饥饿感,但却在他心里激起了一种愉悦的好奇。
隔着塑料袋,他触摸着这些种子,种子们有的光滑如玉,有的粗糙似石,每一种都承载着一个生命的故事。
他想象着这些种子在春天里破土而出,在夏日的阳光下茁壮成长,直到最后变成参天大树,为大地带来一片绿荫。
会有这么一天吗?这些种子能够带来成树成林的希望吗?
徐子良心里很清楚,这些种子具有非凡的价值。他决定带走所有的种子。
“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种子?”木雷刚刚醒,看见徐子良带来的树种子时,他的眼睛都亮了。
“村东头的一处仓库里。”
“它们能发芽吗?”木雷一脸憧憬。
“也许会,也许不会。”徐子良对种子发芽这种事已经不再抱有太多的希望,毕竟末世里经历了太多的失败,树种如果能够发芽,这都属于奇迹的范畴。
“除非奇迹发生。”徐子良又补充。
木雷看了看徐子良,这话太丧气,不过也是事实。
“我在游戏里也捡过树种,黄金树的种子,它们能够长成黄金树。”徐子良想起之前他玩过的一款游戏。
“那这些种子你还要吗?”木雷问。
“当然。”徐子良肯定地说。
木雷笑了:“你还是相信它们的。”
俩人煮了一些吃的,饭后木雷收拾,徐子良打开地图,地图上,不大的面积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线,都是徐子良去过的地方,红线标记过的,他不会再去了,就算老鼠也别想在那里找到一粒粮。
刚进入小镇,木雷就在路边看到一座古代将领的雕像。
雕像和这小镇的历史有关系。
小镇叫鳞粒镇,自古代起,这片土地就因肥沃的土壤和丰富的资源,成为人们聚居和农耕的理想之地。
明朝初期,为了巩固边防,政府在鳞粒设立军屯制度,作为重点开发,鳞粒逐渐成为军事重地。
当时鳞粒地理位置偏远,处于邻国接壤处,军屯地的士兵们必须依靠自给自足的农业来维持生活。战时,放下锄头拿起兵器就能保卫家国,和平时期,安心种田期望五谷丰登。鳞粒镇的谷顺区,名字就是这么个由来。
徐子良的小名就叫小耕。
爷爷和徐子良说过,祖辈们都是军屯兵的后代,他们的根就扎在这片土地上,因此后代的名字里要有包含与农业土地相关的字,以示不忘本。
将领雕像,是古代屯田部队的一位着名将领,徐子良已经不记得名字了,似乎姓陈,雕像腰挎宝剑,手持一把下地的锄头,历史上的陈将领没打过几次仗,他的宝剑未曾在战场上挥洒过热血,但他的锄头却无数次地耕耘在希望的田野上,种下了丰收的希望。这和战绩一样,都是光辉的荣耀,他是农田的守护神。
末世之前,雕像脚下的土地也没闲着,农民在陈将领身边种满了玉米,随着玉米的不断生长,将领的雕像逐渐被遮蔽,只能露出胸脯以上部位。等秋天玉米成熟收割完毕之后,雕像才能完整地显露出来。
到了冬天,雕像附近的农户经常在雕像的头顶上晒被褥,花花绿绿的,这时雕像又只能露出一双脚,看上去很辛苦的样子。
这会儿看着,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末世之前的四月,雕像四周的土地上青苗已经露头寸许,现在雕像的脚下却是光秃秃的一片。
雕像如有感知,定会默默唏嘘。
徐子良看着,也是唏嘘不已。
过了雕像便是石桥,石桥也是在军屯之时建成,为了方便粮食的运输,石桥又是军工建造,结构严谨作用非凡,结实到就算八级地震也不能撼伤片砖半石。
后来经过多次加筑,石桥结实得更像是能够扛住天荒地老。
四月的河道,仍然处于干涸状态,植被消失了,地表露出的水源大多也跟着蒸发与渗入地面,河床底部还残留有一些陈年的杂草。
远远看去,这些杂草仿佛是濒死之人的蜡黄面孔。
“之前你来过这里吗?”徐子良问木雷。
“我在这里长大。”
“那这里你很熟悉?!”
“废话吧你。”徐子良踢了木雷一脚。
路上这两天,木雷的心情渐渐开始好转,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个雕像是谁?”木雷问。
“古代屯田军队的一个将领,不过他干的活可不是打仗,全都是种田屯粮之类的,所以他应该算是一个种田将领。”
“其实种田比打仗好,打仗要死很多人的,可是种田能养活很多人。”木雷带有感触地说。
暮色渐至。
刚进入到暮色里的谷顺,变得寂静幽眇,没有人,没有动物,没有植物,景色成为地狱般的幽眇,虽然是故乡,可徐子良还是感觉到寒冷不断爬到他的身上,像爬满了一身,甩也甩不掉。
至于木雷,他紧紧跟在徐子良身后,恨不得贴得很近,有几次他还踩到了徐子良的鞋跟。
“你眼睛看不清吗?”徐子良回头问。
“不是。”
“你一定是看中了我的鞋子对吧,不过你死了这条心,我的鞋子码大,它不适合你。”
果然,木雷笑了,尴尬的气氛顿时消失。
“快到了吧?”木雷也不知道徐子良准备今晚带他在哪里过夜,但木雷还是忍不住问。
“一个熟人家里。”
“熟人,他还在吗?”
徐子良笑笑,他希望她还在。
“不去你家里吗?”木雷又问。
“不去,住哪里,以需要为主。”
“也对。”木雷嘀咕一声,其实无论是去徐子良家里,还是去徐子良所说的熟人家里,对他来说都一样,只要安全,只要能休息和得到食物的补充,那就是好地方。
“到现在为止,咱们还没见过一个幸存者。”木雷张望着四周说。
“小县城,本来人就少,又历经过那么大的浩劫,人都没有了。”
其实末世刚到来的时候,城市居民曾大量前往鳞粒镇,毕竟从古代时起就是屯粮的地方。
他们深知,在农村,希望永远是大于城市的。城市没有耕地,因此不可能实现食品自给自足,所有的食物都依赖于外来供应,古代如此,现在也同样。
与此同时,鳞粒镇的农民却向城里涌去。
颗粒无收的农民们认为,城市是唯一能够提供更多食物资源的地方。
在城市里,早就形成了成熟的防御自然灾害的体系,这将为他们在面对自然灾害时提供更多的保障和安全。这个防御体系不仅包括应急物资储备,还有高效的救援和灾后重建措施,相比之下,农村地区缺乏这样的保障,于是越来越多的农民选择离开农村,前往城市寻找生机。
在通往农村和城市的道路上,两路人马相遇,他们进行了交流。然而,他们却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资源的匮乏都是他们无法改变的现实。
种子不再发芽,农田绝产,人类发展史一路维持下来的规律由此被粉碎。
现实不容拒绝与躲避,瘟疫的肆虐导致人类数量锐减,全球范围内均是如此。
幸存者与食物一样,数量日渐减少。植物与动物,能够存活下来的也日渐稀少。
徐子良属于逃离比较晚的,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离。
离开鳞粒时,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恶臭,他的嗅觉变得异常敏锐,仅凭气味就能判断附近是否有无人掩埋的尸体,他会尽量避开这些地方,但有时,也会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去寻找,因为那些运气不好的人,身旁可能还有食物。
他经常在尸体旁发现食物,也爱惜的吃下了那些食物。
终于到了水果店。
顺利鲜果店的招牌还在,蒙着厚重的尘,但字迹和色彩仍然清晰可辨。
徐子良凝视着招牌,心中五味杂陈。
“你的?”木雷猜测着问。
“我的。”徐子良深深叹口气。
那时的生意真好啊,是这条街上最火的水果店。
“真羡慕你,那时你吃的水果一定比别人多。”
“什么逻辑,卖盐的人吃的盐也不见比别人多。”
落脚点快要到了。
徐子良推开吱嘎作响的院门,院子里熟悉的场景进入他的眼中。
过去与现在重叠交织,让他内心百感交集。
不过,没时间感叹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放在眼前。
路上这两天,徐子良和木雷携带的淡水已经消耗光了。
一滴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