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许方毅已端坐正堂,面色冷峻,正与纪老爷对峙着。
他已悉知近日的动荡,也有种自己府邸已成纪府的怪异感。
“咳咳咳。”
许方毅大病初愈,此次更是险些丧命疫病,理应静养,可眼下济州城已乱,他是半刻也耽误不起。
“许大人,你可还好?”
这是纪老爷第三次询问。
而许方毅仅以一声“嗯”作答。
室内再度陷入寂静,直到纪如月到来。
纪如月今日穿了一袭蜜合色的缎地绣花百蝶裙,外披冰珍蚕丝纱衣,映衬得肤色如雪,更显灵动。
“许大人,你可还好?”
许方毅:“......”
“本官无恙。”
“那就好。”
纪如月在纪老爷下首坐下,抬眸看向他,眼神上下扫了扫,确定他无事了,这才低垂了眼帘。
许方毅的手紧了紧,想起昨日自己在惊恐中苏醒...此时双颊都还微微有些痛感。
可想而知,她当时是使得多大力道,不知晓的还以为她在谋命!!
“朝廷援军未至,济州城已乱,本官需外出巡查,你们在府中稍安勿躁。”
“是,都听大人的。大人已醒,我们显然是安危不惧。”纪如月轻声应着。
许方毅一噎...
见她难得如此乖巧,却没按半点好心!
“嗯。”
几人默默吃完早膳,许方毅被舟川伺候着好好梳洗了一番,半日不得闲,直径出了门。
知府大人消失了四日,城中早已有人猜测,他定是逃了!
可此时许方毅身骑白驹,身着官袍,率领官兵向城门行进,瞬间引起轰动。
“知府大人,救命啊!”
“大人,我母亲已饿死家中,当真是无一口吃食了,救救我...”
“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一阵阵呼救和哭声不绝于耳。
许方毅面色更加凝重。
前头官差开道:“让一让,让一让,朝廷救援不日便到,且让一让。”
许方毅也是无法,此刻需要给城中百姓一丝希望。
也是给他自己希望。
守城驻军首领方昊,见知府大人终于出现了,松了口气,“许大人。”
许方毅轻声与他说明自身情况,这才随他上了城门。
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灾民们求生无门,他心中五味杂陈。
“方大人,这援军,何时会到?”方昊问。
许方毅整个身子僵了僵,“不日便到。”
“驻军已断粮一日…”
方昊也耻于开口,可属实无奈。
驻军艰辛,若连口米汤都喝不上,如何都支撑不了的。
许方毅心中一痛,点了点头,“一会我让人送来,辛苦方小将军守城。”
“不敢当。”
许方毅又转身去城中各处巡视了一番,有百姓问,皆只能说援军即刻便到,大家再坚持坚持。
无药无粮,让人如何坚持?
城中情况已发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许方毅整颗心揪着难受,本就大病初愈,脸色便越发白了。
回府后,他立刻派人请纪老爷前来。
他要借粮!
纪如月已算准他的行径,所以纪老爷并不意外。
“大人的意思是,借粮以供驻军?”
许方毅轻嗯了一声。
“好,我纪府上下愿省下口粮,以助驻军。”
此言一出,许方毅眼眶都有些发红,“多谢。”
可惜纪如月只算准了他要借粮,却未料到他会如此急切地运送。
马车虽然隐蔽,可有如此多官兵护着,且是往城门驻军那去的。
搬运时也入了好些人的眼。
当晚,知府府衙便被人围了。
外边足足有两百余人,各个手持武器,誓要逼着官府交出粮食。
府衙内官差皆动。
纪家人也有些慌神…
纪如月心中暗骂一声,无奈起身。
白梅担忧开口:“小姐,这下可如何是好?眼下两百余人,倒是不难处理,若越聚越多呢?”
习秋也小声嘀咕,“当真还不如留在纪府呢,纪府反而安全些。”
“习秋,去召集护院,出去保护许大人。”
习秋抿抿唇,有些不愿,却还是应了,“是,奴立刻去。”
“青竹,命人装两车米粮,送出去。”
“是,小姐。”
...
当纪家人从知府府邸出来时,外边有一瞬的噤声。
紧接着便是阵阵议论声响起。
仿佛众人都看清了眼前局势。
原来,纪家投靠了知府,怪不得...怪不得...
“我们念纪家恩情,从未想过上门求粮,却不料纪家防我们如斯。”
立马有不安好心的开始煽风点火,预将人心中那唯一的一点善意掩盖。
纪老爷气的身子都有些颤。
许方毅也只静静站在那,人人指责。
纪如月轻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到他身边站定。
明明是如此娇弱的娇小姐,开口却是掷地有声,“敢问诸位一句,我纪家可是欠了你们什么?”
她语气并不算温和,甚至有些锋利。
“自疫病突发,我纪家无私捐赠所有药物,只想为济州城求得一线生机,你们可得过药?”
“再之,我纪家担着砍头的风险,动用天家之物,不过是念着瑞王贤仁,你们可得过米粮?”
“若论此番疫病,我纪家无愧任何人,说一句竭尽全力也不为过,何须承受尔等这般羞辱?”
纪如月又侧眸看向许方毅,“许大人染疫重病,足足昏迷三日未醒,侥幸脱险后,首忧民生,不顾自身安危维护济州城,可得了你们一声好?”
“纪家本无意触动天家粮米,是许大人以他项上乌纱担保,只愿与诸位共克时艰,他何错之有?”
许方毅略显失神,侧眸回望她,女子的侧颜令他怔然…
纪如月轻笑出声,“你们是人,城外的百姓不是人吗?许大人身为父母官,心系苍生,面对城外的白骨累累,你当他不心痛吗?然而天灾无情,他又能如何?唯有竭尽全力得护着你们!”
“你们明知驻军的重要性!我纪家与所有官差省下一口粮供他们,此举何错?需要你们连夜逼迫上门!”
好些人被说得面上浮上羞愧之色。
“但你纪家为何会在此处?莫不是知府老爷想带着你们一起逃走,弃我们与不顾!”人群中探出个精瘦的男子,扯着嗓门问道,问完还朝四周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