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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无琊见林初生摇头,不禁失笑,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缓缓说道:“三大世家,不过是小角色,我若想从其中救一人,有一百种方法,更谈不上风险。”

“但我再问你,你认为救人,需要理由吗?”

救人,需要理由吗?

林初生低头,扪心自问,他虽心怀大善,却不是一个善人,那份大善,仅仅是源于本心,是他给自己画下的一条底线。

甚至于这条底线,很低很低,可有些事一旦越过了这条底线,他死都不会做!

这或许是林初生较为固执的一点。

不可否认,他若救人,会找理由,会求目的!

见他垂首沉思,温无琊又继续说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于你想做一个怎样的人,但无论是谁,在救人时,都有理由,都有目的,纵使是大善人,也不例外。”

“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就像这一汪寒潭,不会无缘无故沸腾。”

“善由心生,大善之辈救人救世,不外乎为了渡己渡心,但渡己渡心,从来都不止救人救世这一条道路。”

“可我再问你,杀人……需要理由吗?”

这一次,林初生没有犹豫,抬头回道:“需要!”

但温无琊却是摇了摇头,道:“对你而言需要,可对某些人而言,杀人何须理由,人吃饭是因为饿,人喝水是因为渴,但人踩死一只蚂蚁,可有因为什么?”

“记住了,仙……不救凡,仙人救心,不救人!”

“修真至道,不仅要在体内筑一座修为道山,更要在心中,筑一座南山。”

“仙神玄,古道深,千秋万古,何物为真?只有心中南山不倒,你才是你,才不会在这条漫长修行道路上迷失,不见真我。”

林初生怔怔听着温无琊所说的一切,眼神逐渐清澈,终而再次深深一拜。

“山主教诲,弟子必将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这时,温无琊忽然取出一物,随手丢了出去。

林初生连忙接下,才发现山主抛来的,是一枚无事牌,上面刻着的,正是他的名字!

当初,林初生正是凭借这无事牌,才得以进入悬道山。

此刻被山主将无事牌重新递回手中,让他有些茫然,不由看向山主,疑惑地眨了眨眼。

但温无琊却已经将目光移向了棠棃,道:“此女乃是玄阴之体,本是我特意为你留的一道机缘,不过究竟要如何做,你自己问心而定吧!”

温无琊说着,已经缓缓起身,朝着洞府外走去。

林初生看着山主背影,紧了紧手中无事牌,眼中的疑惑化作坚定,然后对着那道背影,躬身行了第三拜!

“弟子……多谢师尊!”

当林初生重新抬头时,已经看不见温无琊的身影,他的心中,也再没有最初的茫然。

他低头又看回手中无事牌,若他此刻还不能明白,那也活不到现在了。

其实在悬道山时,他就曾不止一次听闻过,当初在外门大比结束之后,被山主收走了一枚无事牌,其上所记之人,很可能将会被山主收为亲传弟子。

只是一直以来,都无人真正知晓那人到底是谁,林初生也没曾想过会是自己,更多的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是外门大比中获得魁首的邓之宽。

此刻答案揭晓之后,林初生自然少不了意外吃惊,但又因为棠棃之事影响了心境,让他很难去涌现出喜悦情绪。

林初生没有去想山主为何会选择自己,这样的问题实在多余。

他想的是,山主为何以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其中是否会有深意。

一时之间,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事不可透露出去,一旦山主确立亲传弟子之事传出去,干系甚大!

尤其是悬道山与正一道之间,关系微妙,山主与他先前提及的那位“第七道主”之间,多半有着不可化解的过节。

或许,这也是一种保护。

默然半晌,林初生抛开杂绪,重新看向了棠棃时,又想到了山主所说的“玄阴之体”四字。

他也终于明白,陈家为何要以此等杀人诛心的方式,去摧残棠棃的意志。

因为玄阴之体,不仅拥有绝佳的修行天资,更是世间罕有的天生炉鼎体质,只要能与其展开一次双修,便能掠夺继承其一切。

不过这种掠夺,需要玄阴之体自愿,但棠棃如何能自愿,所以陈家便想着摧残她的意志,让其无法生起反抗之意。

世间贪恶,莫过于此!

林初生不禁轻叹,终而缓缓低下身,将棠棃抱起,又将其母亲的尸体,收纳入一个单独的储物袋中,走出了洞府。

九轮圆月齐齐抛洒的光辉,落在他的脸庞,使他一双红瞳越发清澈,却驱不散他心中的一片阴霾,更照不亮怀中女子的无尽长夜。

忽然,林初生只觉身子一紧,已经被人抱住。

棠棃的身躯在颤抖,声音在哽咽,“你曾说过……帮棠棃解脱,还作数吗?”

林初生身形一顿,微微低头,没有回话。

“作为答谢,这具玄阴之躯送你,也算是棠棃入悬道山以来,对你所做之事的弥补。”

棠棃说着,声音逐渐从抽泣,转化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失去了情感,生无留恋。

林初生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棠棃姑娘,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会将人当作炉鼎用来修行,而且……你不欠我的。”

“你若执意让我帮这个忙,我会帮你,也不需要答谢。”

“但我想说的是,陈家虽亡,陈罗……却还活着!”

当提及“陈罗”二字时,棠棃的身躯,明显剧烈颤动了一下。

林初生能感觉到,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他缓缓将棠棃放下,任其站定。

正如山主所言,救人需要理由,许是因为对方也救过自己,又许是因为对方母亲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哀求。

林初生,想救她!

于是林初生继续说道:“陈罗就在孙家天渊之中,被我埋于百丈地底之下,不过他有护命金锁,想来不会轻易死去。”

“说不定他如今,已逃出生天……!”

听到此处,棠棃再次开始颤抖,眼中闪过强烈的恨意与一丝挣扎,可依然没有生的欲望。

林初生明白,救人容易,救心难,仅仅是一个陈罗,还不够!

看着棠棃那毫无生念的脸庞,林初生目光微微柔和,然后扭头看往南方,眼中涌起一抹希冀,轻声开口。

“我曾听说,中域天土有圣人,能见春知秋,夏观冬雪,通晓世间一切,我想去那里,我想问圣人,我是否……也有父母!”

棠棃听着青年的话,看着青年的脸,似又因为朦胧泪光,她看不清,于是抬手抹去眼中泪。

终于在看清那张希冀脸庞后,她随着青年所见,一同看往南方。

“我也有想过,或许那位圣人也不知道,又或许,他知道,但不愿告知。”

“到那时,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超越圣人,自己去寻找!”

说到这里,林初生收回目光,看向棠棃,将收纳对方母亲尸体的储物袋,递到她的手里。

“这个世界很大,后土之上,还有旧古皇天,有大道青天,或许在某处,也能寻到起死还生之法。”

“棠棃姑娘,何不试着去找一找,万一能找到呢?”

棠棃怔怔出神,低头看向手中储物袋,这不过是低阶法器储物袋,抵挡不住她神识的探查。

当看到其中母亲的尸体后,她的双眼再次朦胧,然后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开始呜咽,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林初生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再说话,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他已经从棠棃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生念。

这就足够了!

在哭了好久好久之后,棠棃告别了林初生,离开了陈家,独自远去了。

陈家已经覆灭,斩道旗的封锁已经解除,没有人阻拦她。

林初生目送着棠棃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后,又一次转头,看往南方。

悠悠之茵,山下孤影,晚风吹拂青山绿草,岁月打磨人心棱角,再无年少!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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