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锦州家中,陆母看着陆柏舟那副憔悴不堪、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泪水夺眶而出。而苏家得知陆柏舟回来的消息后,也赶紧前来探望,表示关切之情,也含蓄的探问了陆柏舟的手的情况,得到的不是很如意的回复。一时间,陆宅和苏宅都被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所笼罩。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家却毫无声息地悄悄搬离了原来的住所,搬到了东直街居住。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还托人传话给陆家,要求解除婚约。当陆士显初次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仿佛遭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他没想到,苏记会在此时给他们这样的一个打击,那天苏家来,他还以为他们没有嫌弃舟儿,还以为他们还会像从前一样待舟儿。他不敢让陆柏舟知道,不敢叫嚷开来,只得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对着来人说:“宋兄,劳烦你跑这一趟了,这事还得我与内人商量一番再做定夺。”
来人也有点尴尬,毕竟是来退亲的,见陆士显这么说,也赶紧说不急不急,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陆家。
待人一走,陆士显的脸色立马变了,他实在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到苏记的面前去问他,而他心中这么想,身体也是这么做的,他出了门直直地奔向那东直街寻找苏记。
终于,他来到了苏家门口,他有些激动,将那门敲得梆梆响,嘴里说着:“苏记,你开门”。门内一阵安静,他也不急,只固执的敲着门,说:“苏记,你出来,这事不管怎么样,你我都是要面对面说清楚的。”
好一会儿,门开了,苏父一脸尴尬,满脸通红地将陆士显请进屋里,并奉上香茗,但对于退婚一事却咬紧牙关,丝毫不肯让步。他只是一个劲地向陆士显道歉,陆士显问起,他便转头不好意思看他,嘴里不停念叨着:“陆兄,就当我对不住你。”
陆士显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质问道:\"苏兄啊!你我皆为商人,理应明白'信义'二字的分量!如今眼见得舟儿变成这般模样,你们怎能如此狠心,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呢?难道昔日的情谊就这般荡然无存了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失望,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苏记支支吾吾的,终是叹了口气,把心一横:“陆兄,是我苏家对不住你,只是这亲事,这亲事便,便作罢了吧。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是换做你,难道你就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吗?”虽然是很艰难,但是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陆士显气极大笑:“好你个苏记,是眼见我舟儿今日这般模样,就要来退亲了是吗。我竟不知你原来是这等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之人,我便是不退,你又能拿我如何,就是这亲结不成,我也要叫你家小娘子……。”
“爹,算了吧,退了吧。就是苏伯父不提,我也是要说的,我如今这般模样,已是配不上苏姑娘了。“不知道何时,陆柏舟与陆母也来到了苏记后宅。陆柏舟虽是脸色惨白,但还是坚定的向陆士显说道:”爹,你就退了吧,我如今这个样子,何苦再耽误了苏姑娘呢。况且,退亲已经是叫她名声有碍了,只希望她以后能找到个好人家。”
\"爹,女儿愿嫁给陆家哥哥。\" 苏小娘子的声音响起,虽然带着哭腔,却带着坚定与执着。只见她从里间挣扎跑出来,然后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挺直了背脊,目光坚定地看向苏记。
站在她身后的苏母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幕,惊得脸色煞白,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她脚步踉跄地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女儿的后背,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儿啊!难道你就不顾及你爹娘的感受了吗?我们并不是心狠不让你嫁给他,只是……\"
苏母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奈,让人不禁为之动容。然而,苏小娘子似乎早已下定决心,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慰道:\"娘,您别难过。女儿知道您和爹爹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与陆家哥哥自小的情谊,你叫我怎么忍心放弃。爹娘,请你们相信女儿,也相信陆家哥哥吧。\"
苏小娘子的话在陆柏舟听来并非不震撼,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是莫大的感动与支持,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现在手废了,不仅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在自己的心里,也已然是个废人,他还有什么能力,什么颜面去说自己能给她幸福。
“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了,苏伯父,苏伯母,你们不用担心。”陆柏舟坚持的说道,苏小娘子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陆哥哥,慧儿不介意的,你能不能作画,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陆柏舟转过身去,说:“对于我而言不一样,以后你就只当我是个普通的邻家哥哥吧,爹娘,将信物留下,我们回去吧。”说完转身就走了,苏小娘子起身想追上去,被苏母紧紧抱住了。陆士显见陆柏舟如此,只转身追上去,而陆母拿出准备好的信物塞给苏母后也转身追上去。苏记想追上前,到了院口却是停住了,只能愧疚的说:“陆兄,此事是我苏记对不住你们。”
陆士显听到了这话,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匆匆的追上陆柏舟。
虽说是陆柏舟自己退亲的,但是自从那天退亲后,他愈发的沉默寡言,不欲与人交谈,也不欲外出见人,整日的缩在房中。而对着陆父陆母的时候则强颜欢笑的安慰着他们,这让他们更加的难过,四下无人的时候陆士显整日黑着脸,暗悔当日不该贪心,陆母默默垂泪,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发生这样的事,陆柏舟回来了除了退亲后再也没有出过门,许文韬并不知道他回来了,等收到了陈刚远让人送来的信才知道。蔡应韵跟着他爹去了外地行商,于是许文韬想了想,跑去找了吴夫子,磕磕巴巴的将事情说了。
吴夫子只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自己平生未能实现远大抱负,寄情于这一幅幅画中,临老收了这么个有天赋的学生,虽是志不在此,可也算是老怀安慰。
没想到竟是如此下场,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来到了陆宅,看了看陆柏舟的手,伤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陆柏舟安慰道:“老师,师兄,这手虽不能作画,可也算是恢复得不错,这几个月来细心的呵护,现下能自己动一下了,我也不是那靠着作画吃饭的人。”虽是笑着说的,可是吴夫子看了却更加难过了。
陆柏舟用左手给吴夫子和许文韬又添了些茶,吴夫子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想开口,张了张嘴,许文韬看在眼里,问:“老师,你是想到了什么吗?”吴夫子本不欲说,但是许文韬这么一问,不说反倒有些奇怪,于是开口道:“老夫眼看着柏舟的右手这样,可对作画的天赋还是在的,这左手若是练起来,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写字作画。只是这其中的艰苦,怕是常人都忍受不了。”
陆柏舟觉得吴夫子说的确实挺有道理,自己虽然不靠画画挣钱,但是能练好左手,不仅能用好,而且还能写字画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颓废。于是陆柏舟就在家中,苦练那左手,有点成效,蔡应韵回来后,得了信也赶紧来看他,陆柏舟已是能用左手写字了,虽然还有些歪七扭八的,但是陆柏舟已经是感觉颇有进步。
眼见他情况有好转,只是这眉间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许文韬和蔡应韵又叫他不要日日待在家中,可到外头去走走,散散心,这练手也不能一蹰而成的。一开始,陆柏舟是不愿意出门的,他害怕,害怕别人知道他的右手是废的,害怕别人可怜他,同情他的眼神,也害怕别人嘲笑他。
那天他趁着日落西头,有点半昏半暗的天色,悄悄的走出家门,慢慢的走着,路上的行人匆匆,偶有人与他面对面走来,他都谨慎的躲开了,惊出了一身虚汗,但是见周围的人都各自忙自己的,又舒了一口气,又赶紧的回家。隔几日又这样的悄悄的出去一趟,陆柏舟脸上的郁色也慢慢的散开了一些。
可是他的日子却是不能如愿的平静,归德城中的人惦记上他了,那一天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家里的人城里城外的找,担心他想不开,完全都想不到他到底能去哪,会去哪,又想是不是躲起来了不想见人。
陆父急得嘴角冒泡,陆母急得头发都白了,整个人都苍老了,苏记得知了此事,也出钱出力的帮忙寻找,虽然做不成儿女亲家,女儿也叫他送到岳家去了,但是那么些年邻里,只不过是希望女儿过得好,并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陆父也是有儿女的人,事后冷静下来也是能理解的,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也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这边着急忙慌的找着陆柏舟,却不知道他是叫人给掳到了云州城,原来是那平南候府的二公子,明里暗里的跟卢曜庭较劲,几次都落了下风,损伤了人员钱财事小,只是这丢了面子,就让他十分的不高兴。身边的狗腿子见之前的段荣升出了那么个主意就得了好,现在开开心心的外放做个小官了,于是也想着把人给掳了来,又拿来讨好二公子:”这陆柏舟不是硬气瞧不上平南候府嘛,要不是他,卢曜庭怎么能搭上景王,害公子你吃了这么多亏,之前不过是断手给个小教训,小的让人将他掳了来,丢入那北市的瓦舍那,也好叫别人知道,帮着卢曜庭跟公子你作对,这就是下场。\"
二公子心里头翻着呢,这卢曜庭太可恨了,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景王身边的狗,也配跟本公子作对,可是也不耐烦做这等下作的事,黑着脸不耐烦的挥挥手:“滚滚滚,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狗腿子马屁拍到马腿上,赶紧的溜了,不敢留下触霉头。
只可怜那陆柏舟,被丢进这瓦舍中,本就是个文文弱弱的人,又遭逢变故,意气消沉,突然被人掳了来,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就又被人欺压上身了。只待第二日,那些人也不知道离开了多久,那风顺着门缝里吹进来,破屋里只得他一人,一动也不动,睁着眼睛在那,毫无生气。
那狗腿子拍错马腿了,只是吩咐下去了这事收手了,却是没有将陆柏舟送回去的意思,就任他在那,陆柏舟在那破屋里躺了三天三夜,就想这样默默的死去。只是在这瓦舍里,破屋也是有用的,这天夜里,来了三两个乞儿,看了看这破屋情况,便打算住下来,刚准备坐下,便发现有个人,吓了一跳,又见那人毫无动静不知是死是活。试探着碰了碰,没反应,推了推,也没反应,摸一摸,还有点气,合力就将他往旁边一卷,便不管了。
乞丐推陆柏舟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已经饿得无力,就这样被推到了墙角那,听着三个乞丐在那说,这地方还不错,若是没人来,只等他一死,拿出去扔了,他费劲的睁开眼皮,想着死前再看看自己这最后的栖身之所。目光所及不过是破败了的房子,他慢慢的收回目光转头看着墙边,刻在角落里一串不起眼的字却很神奇的进去了他的眼睛。
陆柏舟脑海里回想起那受尽屈辱的一夜,虽然自己是半昏迷状态,可是还是能听到平南候府二公子,卢曜庭,得罪了这些话语,心里头泛起了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跟人争斗不成,是自己没本事,凭什么拿我这个无辜的人来撒气,这个念头越来越深,这份不甘心就越来越大。在这破屋里躺了几天,都死不去,还让自己看到了这段摄魂的咒语,是老天在给自己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