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乱的,烫的,乔木有些呼吸困难,明明是场美梦,却依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原来,两种梦境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差一个顾栩言,便是一天一地。
氧气获取不足,乔木有些难受,呼出的气体温度过高而愈发焦灼。
乔木觉得他应该去看医生,他这样不是正常的反应,没人会难以承受这种刺激,但他没有力气挣脱束缚,只能睁着眼无望地看着目之所及的地方,视线中的天花板在有节律地晃动。
他手上没有力气,抓不住近在眼前的床幔,于是脱力地从空中跌落。
颈部被外力拉出一条弧线,乔木闭上了眼睛,没有发出声音,灵魂深处却因为这种反应而战栗。
顾栩言……你要干什么呢?
他想。
那道声音回复了他,同样痴乱的字句拂过耳际,他说,“你知道的。”
不……
“你喜欢的。”
不……
我没有……
“你喜欢。”
我不是女人……
“你喜欢的……”顾栩言的声音久久不绝,用更加确定的语气说,“你喜欢我。”
嗡——
这四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一股脑砸进混乱的鼓膜之内,带起一声尖锐的耳鸣,连同心跳都一并鼓胀蓬勃起来,过于激烈的跳动,让手脚都是麻的。
乔木艰难地攒出来一点力气,紧紧按住心脏处,不让它在此刻跳出来,不问一切地跟顾栩言私奔。
一滴眼泪落下来,乔木的喘息声带着哽咽的味道。
可是……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你一直……一直……都很讨厌我……
心里的酸涩像海潮一样涌来,拍打在礁石上,浸湿大半冷硬的石块。
他指着脚下的石头对顾栩言说,海风把他的发丝拂乱,“哥~你看啊~”
声音很轻,轻的可以被风吹散。
“我每天都哭,为什么你就是看不见啊?”
他不喜欢难过,不喜欢被困着,也很讨厌掉眼泪。
可顾栩言不理他,于是他只能被迫着去做这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你对我不好……”乔木不是傻子,他也不愿意做傻子,于是他最后看了看顾栩言,“我不要喜欢你。”
他说完这句话,纵身一跳,被深渊吞没。
跌进去的时候,他看清了顾栩言在岸边的身影。像诗经里寻觅不到的幻影,美而残缺。
他在海底看月亮,却如同在观海底月。
受到惊吓的身体在一瞬间打了个激灵,神志被强行拉回到了现实。乔木在床上猝然睁开了双眼,心悸久久未停歇,梦里受到的创伤却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擦了擦眼角带来不适的水痕,然后转过身,冷漠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
在这种黑沉沉的寂静中无言了良久,他看着在枕边的可怜熊,拿起来,扔到了墙那边去了。
打开灯,自我厌弃地走进浴室,裸露身体,把该清理的地方做下处理。
镜子里,是鬼一样的脸色。恨意多过暖意,没有半点可被怜惜之处。
他看了一会,停下手上搓洗的动作,把尚在水中的衣服拎出来,带着水狠狠地砸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发出一身湿淋淋的声响。
而后头也不回地赤着脚走出浴室,把用过的毛巾一并扔了。
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一碰到床他就无力地向后瘫倒,把脚挪上来,翻身成侧躺的姿势,然后慢慢地缩成一团,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顾栩言……
我以为我恨死你了。
我该恨你的。
我一直都做着我应该做的事。
齐夏的信息是在一大早就发过来的,问他明天要不要出去玩,乔木想了想拒绝了。
恨与爱都有一个安全线,一旦越线便会毁人毁己。
周六和周末这两天,他是在五家村过的。刘红英虽然没有回来,可乔木除了这里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去的时候给于叔买了一些水果带着,午饭也是在他家吃的。
于叔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提起于在野当初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这件事,“小木啊,以后你毕了业可不能这样,别往外面跑,京市多好啊!”
“叔,那您前段时间不是想搬家吗?”
“搬家?”于叔放下筷子,“于在野那臭小子告诉你的吧?”
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那小子哪根神经搭错了,当初一定要跑这么远去上学不说,还想把家也一并搬过去。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上那里的姑娘了,那小子支支吾吾地,没有一句话是可以说得清楚的。”
“喜欢就带回来看看嘛。我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他倒藏着掖着的。”
……
乔木听到这话彻底沉默了,他不明白于在野做这些事情的动机。他看了看于在野房门的方向,那里挂了十几串星星做的门帘,还是乔木小的时候折的。
再普通不过的星星,连纸都是撕的顾栩言的画册。
——虽然他那个时候也有些颜色鲜艳的书,但谁让顾栩言就把东西扔在他房间里?
扔在他这里的,就是他的了。
乔木对画画没有兴趣,那个时候的他,对于以后不能用来吃饭的东西都没有兴趣。所以他把那本画册若无其事地踢到床底下,过了很长时间之后,见顾栩言并没有特意去找,乔木就觉得没有意思了。
折星星的手艺是和班里的小女生学的,他小学上的是普通学校。听说折够一千零一个星星,就可以实现愿望。乔木嗤之以鼻,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愿望需要通过星星来实现。
或者说,他的愿望星星都实现不了。
他在学校里和骂他没妈妈的男同学打架,脸上被那个人挖的全都是血道子。
被于在野看见了,他一下子就变得很生气,要找那个男生打架。但乔木知道,因为这次冲突,那个男同学家里赔了很多钱。乔木不想让于在野也赔钱,于是不让他去。最后为了哄他,乔木就把顾栩言落在他房间的那本画册撕成纸条,每天晚上悄悄地折星星。
但一千零一颗实在太多了,乔木每天折,每天折,等到下次周末再见的时候,乔木也只折了五百多颗,他抱着玻璃罐子去找于在野,求他和自己玩。
那个时候于在野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告诉他之后不用再折了,他不生气了。
乔木还记得那天午后的阳光,于在野拉着哭唧唧的他走进家里给他切水果。
那样的关系,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连句实话都不说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