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家村离开的时候,那种不舍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重。
人生总有一次分别,会结束之前千万次分别。
乔木希望这个诀别来得晚一点,能给他很多很多的时间,有足够的时间能够让他回报刘红英。
要长命百岁啊,外婆。
刘红英说家里好,但其实从她浑浊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家里并没有那么好。
乔娜如今有了三个女儿,身体情况也并不好,之后能不能儿女双全都很难说。
乔木在回去的路上联系了乔知言,但打出去的电话却没有接通。乔家不愿意和他多来往这件事情乔木也清楚,但还是难免有些忧心他们的情况。
但眼下的情况,乔木也只能叹气,默默往乔知言的账户上打了两千块钱。
回到云泽庄园,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张妈把饭菜提前预备下了,眼下的情况应该是又回了顾家了。
乔木简单地吃了一点,然后在房间里刷题,学校布置下来的作业没什么难度,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看着电脑里用来磨耳朵的美剧,他觉得有些无聊。
月考的时候,他英语听力得分比之前高了很多,成绩破天荒地上了一百一,乔木觉得有些成就感,但这还不够。如果他打算在高二的时候进行高考,不仅需要专注竞赛的成绩,英语的分数至少要再提高一大截才行。
这样才能保证他能拿到全额的奖学金,早一年从高中毕业,他就可以早一年独立,不用再依附于他人。
但想要做到其实很难。
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
梦境很混乱,有人在耳边说话,吵得厉害。
乔木就大大压缩了睡眠时间,整夜整夜在桌案前做题,烦躁的时候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动物园里被关久了的困兽一样,不安地想要找一个出路。
不过今天他没有乱走,只是安静地坐着。
一回到这里,好像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流,世界是空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为什么顾家的人不放顾栩言回来。
他其实很想出去走走,去街边公园缓解一下这种孤独,可又怕黑,怕那些不好的东西。
没有人陪着的时候,他不太愿意出去。
钢琴一直都没有人弹过,那么贵,只是一个华丽的摆设。
乔木走了过去,把上面细小的尘埃擦了擦,在琴凳上坐了一会,他想要打开钢琴盖的,可顾栩言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乔木只是摸了摸,没有打开。
在琴凳上不是很舒服,他坐了一会,就变得越来越难过,整个人像是被装进透明的玻璃罐子里一样。密不透风,感知衰退。
一定是太想他了,乔木很久之后才动了一下,看到衣服上有被眼泪打湿的水痕。
又一滴眼泪从眼睛里滑落,他才确定自己是哭了。
好矫情,不过是周围安静了一点,有什么好哭的呢?
没人过来打他的日子,不是从小就期盼的吗?
他想到这里鼻子还是难以克制地一酸,思维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上,为什么顾家的人不放顾栩言回来啊?
乔木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坐了。
他走到客厅中间,把电视机打开,陷在沙发里躺了一会,屏幕上的电影片单随着遥控器操作上下变换。
最后被关掉。
昏暗的环境下,乔木又躺了一会,没有声音。
大厅的灯全灭掉,乔木独自站在开关处,轻轻把手放下。
刚关完灯的房间很黑,眼睛需要一会才可以适应这里的光线。
一片黑暗里,不同物体反射出来强度不一的光,乔木就着这样的光线摸黑上了楼。但房间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鼓膜里回荡着心跳的声音,依旧空的很。
视线落到了桌子的角落,那里摆着于在野送的八音盒。
乔木把他拿过来,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下,愣了一会,忽然来了点兴趣。
他拿着八音盒和曲谱出了房门,凭借着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了十余年的熟悉感,摸着扶手下了楼。落地窗旁边的灯被打开,乔木坐在了一旁的地毯上。
其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下楼,明明是一件那么辛苦的事情。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内心里有些期盼,盼着顾栩言会在看摄像头的时候,能多看到一点他的身影。
手摇八音盒需要曲谱,放进去摇动就可以听到治愈人心的声音。
乔木在打好的曲谱里随便选了一卷,打开音乐盒,展开纸带,从一侧的开口放进去。
清脆的乐声就从木质的八音盒里传了出来,是一首很耳熟的音乐,乔木花了一点时间就想到了这首曲子的名字,天空之城。
节奏缓慢而忧伤,适合在这样的夜里听。乐声在空荡的房间中回荡,空灵而梦幻,在无声的夜里织出了一层细腻的网,落下了,悄无声息。他静静看着盒子上那个转动的旋转木马,觉得自己此刻也在空无一人的天空之城上,只要纵身一跃,就能坠落,坠落在顾栩言的面前。
可他没有神奇的项链,所以只能摔碎在他哥的面前。
希望,还是能离得远一点吧。
血溅到他哥身上,不好洗。
一首天空之城很快就奏完了,乔木又换了一个乐谱。
但这首歌不是很好听,他不喜欢,于是他把纸带扯出来,又换了一个。
这个也不是,乔木皱了皱眉,再次扯出重换。
不对,不对,他不要这样的歌,乔木在一堆乐谱中胡乱寻找,纸带上有的写上了歌曲的名字,乔木放过那些知道节奏的歌,把陌生的曲子拿出来放进八音盒里。
一个,两个,三个,他一遍又一遍地换,一曲又一曲地听,但没有,每一个都不是。没有任何一首曲子是顾栩言之前弹奏过的那首。
他想听。
想听那个。
想要顾栩言……
他颓然地倒在地毯上,觉得既委屈又煎熬。可他也不能说,只能在一部默片里,演着寂寞无声的断肠戏。
[顾栩言。]眼泪流到地毯里,乔木给顾栩言发过去一条这样的消息。
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你会知道我在想你吗?
他无望地看着天花板,心一片一片剥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