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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表是一道弹起的弹幕,这只是第一步。政审这是第二步。面试是第三步。听上去挺正规,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县文工团不可逆潮流,再从农村招人,文艺团体过去是国家整包,现在它们不得不放架子,到农村、工厂去演出,以增加收入,招一个人,就多一分工资,这个生存之门如此狭小,怎么开?李铁梅是时代的产物,现在就算你是刘长瑜也不可能从农村跻身城里文艺团体。

填完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动静,在叶志军这叫放长线钓大鱼,那是一个偶然的偶然,吃完晚饭没什么事,贾一岚也是闲的,就问,“大,一茜姐去县文工团的事,怎么还没批下来?”

“有这事?我怎不知道?什么时候?”

“大约一两个月了,叶书记亲自给办的,当时怕吃亏,我还出主意,让她叫张金梁一起去的,他没和你说?”贾一岚扭头看贾云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象块小石子,坠入贾云龙心缝里,“明天我问问,如果真那样:倒是好事!”天上会掉馅饼吗?小伎俩,叶志军你这是找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哈哈,狂喜的心,兴奋得想跳起来,我操!张金梁也没长脑子?落时象石子一样果断,落下去一挨土地,却象种子,吐根、萌芽、开枝散叶。

第二天一大清早,贾云龙抱着臂子摸着下巴,就象门卫,专门在等张金梁,一则质问,二则设计要用那厮:打压是为了利用,至于能不能成为他的侄女婿,要看他的造化:有福你就消受,无福你就滚蛋,滚得越远越好,他之所以奔赴张伟华那儿,纯粹是制造氛围,营造那种全力支持的情境,从反对、不屑到虚张声势支持,这其中原故,不言自明:他已经没有年龄上的优势,再拖沓,将无缘那个宝座,哪怕坐上一天,也不枉这几十年穷困潦倒追随党几十年,他没有文化,境界就那么高。

估计早吹进张金梁刘耳朵里,不然不会那么心花怒放。张金梁果然是比那些老油条早一些,早在二十米开外,已经发现贾象根棍杵在那儿,就扎了车,点头哈腰奔过来,他不抽烟,却常常在怀里藏着包好烟,“贾书记,贾书记,你是专门在等我?有事啊?”脸上溢出波浪般翻卷的笑容。

“你小子最近挺忙啊!”贾云龙接了烟,故意叼那儿。

“哪里有?贾书记,我这个人没城府,藏不住事。”张金梁居然用上打火机了,时髦得很,他踮起脚,给贾云龙点上烟。

“还烦劳你,不好意思!”贾云龙猛吸几口,吐了烟。

“应该的,应该的!”收了火机,手就扎煞无处安放,“贾书记,你有事?尽管说,我一定100%照办!”双手在两边衣服上搓来搓去。

“是吗?贾一茜被招工的事,有没有?”

“有!有是有!可她不让说,叶书记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张金梁??头,“个把月前填了个表,不知为甚,至今没有动静,不知为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一茜怕有万一,让我先……”

“继续说!”

“没了!”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其实就这么简单!在你面前,我从不敢撒谎的!”

“为啥?”贾云龙看他那窘迫样,想笑。

“你不是贾一茜三爷嘛,我骗你,就等于骗了她,她下回还能相信我?”

“知道就好,最近你二爷没给你说什么?”

“说啦,说你亲自到他那儿去,问了我和一茜的事,贾书记,这么快你就同意了?我谢谢你!”

“那倒不用,我过去一直反对你们来往,是有道理的,今天我公开支持你,也是有道理事的!”

“为啥?贾书记,你把我都弄糊涂了!”两只手扎煞着,这笔帐他算不清了,“难不成你是萧何?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就是道理,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老高瞻远瞩!”竖起大姆指。

“过来,你最近得这么办……”贾云龙看见李建玉正一瘸一拐往这走,附在他耳边说。

“为啥?”

“你没有看见猪要拱白菜?”

李红旗心急如焚的提醒,虽是释放极大的善意,但李红霞并没有真听,至少没能象风掠过心底,反而不以为然,认为一个小屁孩能够看透什么?李红旗的心是机敏的,但如水东流,一切事的端倪,早已经被发现,如果当事人重视,就没有后来悲剧的发生,别人洞悉不了的事,李红旗干吗要一针见血?那是嫉恶如仇的最后单纯,往往是不成熟的标志,一个人一个命,一个人头上顶一颗露水珠,别说姐弟,再亲密的关系,也不行,谁也替不了谁,别人苦劝,哪如自己觉悟?有些人一生都不觉悟,且醉生梦死有理。

李红旗叹一口气,回到自己摊位上,谢了同行,话不要钱买,廉价就多说几句,甜言蜜语谁不爱听?顶着日月烦杂,有些事不想做必须做,人的一生,总要做许多违心的事,有的为了人际关系,有的为了生存,但更多是敷衍,李红旗还没有学会抽烟时,别人敬他烟,他会坚决推了,太阳斜了,他站定的角落里,虽有小树遮挡,但阳光毫不吝啬,照得人眼晕,折腾到这会儿,人就有些虚脱,死撑活挨,菜差不多了,人就自己解放自己,如果一两过来,看一眼或翻一两下就走,他也不招呼了,剩下一星半点,可填肚皮,本钱早挣上来,还在乎这个。

“哟,你还在这儿?就没挪个地方?”女人热情象喷泉。

“嗯!”他抬一下头,僵在那儿,他认出来了,是那个他曾经朝思暮想又撂下多日的背影正面,他的手僵在那儿,思想跌落了进往日深坑里,“你是那个谁?一……一什么来着的?”抓耳挠腮。

“你说什么呢?”女人就是香喷喷的,这不是她的体香,体已经萎缩腐烂,那种肤上香,是喷上去的、涂上去的、挂上去的,衣着时髦,皮鞋发出“橐!橐!橐!”声,象镲子,既是敲击出来的,又是搓出来的,象罄,“你咋知道我?”女人还会害羞,一脸桃花红,轻轻附在他耳后,“我们一边说好吗?”这个小动作,是准备让男人心里长青苔,“一回子,二回子不就熟啦?那肉你还有吗?”

“有,不多,一斤多,要不要得了?”李红旗那时是实话实说,女人则藏着针,在花朵里,要给男人扎一针,放点儿血,血出了,滴在地上,你就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走了啦,我全要了,到那边,我给你钱!”女人把坤包往肩上一扛,自信比牵狗更有把握,饵料上提下掉,拿捏是一门学问。

李红旗有些激动:狗日的,长一身好肉,没有一块多余,也不缺少,符合男人对美女要求:玄妙从肉缝里荡漾成曲,曲在柔板、行板、活板间切换,流淌出来的是勾魂曲,象调色板着色不匀,留虚留白,那肉肉的芽子,从虚白滋养的地方长出,翻卷着,形成自己风格,周敏俗气、嵇氏浮夸,她们理应被遗忘,灵与肉在弹跳,父亲慧眼识人,这样的女人,可以纵横,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醉心之地,不可言说。

墙与墙相靠,墙与墙的对立,东西被截断,南北就竖生,竖生的地方形成角落,角落里有歌,那不是《角落之歌》,而是衍生出来的灵挥发,肉迷离之歌,听不得,醉人,不是被人遗忘,而是被人记起,书写在那儿,悸动腐朽的灵魂。

“就这儿吧!”女人看看,午饭之前,人被饥饿卷走,街上空空荡荡,散落一地垃圾无人问津,能飘随风而舞,不能飘的,踏踏实实,等待环卫工人明早铲扫而走,女人笑一下,象酒瓶轻轻晃一下,那拾魂夺魄的勾扯味,就渗出来,扶扶摇摇象妖怪卷曲状往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一片红!”记忆象枪口的子弹,带着火花喷出来。

“嗯!我是!你叫啥?你怎么知道我?”

“李红旗,李宜忠之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好神密!”

“一点儿也不,你是李大个儿子?你是老大吗?”她看李红旗比实际年龄要大,鲜活的生命就是有张力,虽黑,但劲道在那儿。

“我是他第四个儿子,我上面有两个姐!”

“你多大?”

“十六!”

“还是个孩子,老成这样?”

“岁月有磨痕,苦难有烙印!”

“你挺有学问,象诗!”

“你本名叫什么?”他挺好奇。

“王红!”

“那人为啥叫你‘一片红’?”

“十里花场有浑名!达到目的了,你可以走了,我可不想祸害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

“可以!我可以叫你姐吗?”

“随便!”

“我父亲很早就认识你了吗?”

“有些年头了!你想干啥?”

“好奇!”

“好奇心害了许多人,你知道吗?乡下谷粒粗糙,但颗粒饱满,青涩得不忍摘掐!”

“姐,我们还会见面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再见!”女人摆摆手,一拧腰而去。

“姐,你要的肉!”

“你自己留着吃吧!”

望着那个妖娆的背影,李红旗咬下嘴唇,吸吸鼻子,风里有香,闭上眼,微醉,酒没有她芬芳,风象锯在他心上拉,麻木不知道疼,熏,这种散失在空气里女人,提前腐蚀了他的神经,那一天他没有睡好,梦里有遗排,自此复杂不再单纯,喜欢象木匠一样:斜眼调线,听风听声,看女人,闻香,提前剧透人生。

偶然相碰,是必然的结果,千呼万唤,王红这个名字,从此象纪念碑上的字,深深镌刻在他心里,每每有交集,必与王红有一比,得失决定了取舍,所以很长时间,王红是他心中女人坐标,皮囊生得好,虽草如宝,虚的日子,囤积起来的美好,象雕刻,精雕细琢里有了轮廓。

李红霞不相信我不在学校,别人说什么,她不信,尤其是毛小岚说的,她更不信,两个本不可能交集的女人,在学校大门口敌意相见,李红霞是知道毛小岚的存在,所以那一刹那,都带着研究的目光,想要看透对方。

“你是给他寄过一百块钱的人?”李红霞直接猜透,并且指认出来,心里却想:这个女人除了白,也不算特别漂亮,李瑞芹纠缠至今,总算有了结果,可见我是不喜欢太白的,哼哼,城里人了不起吗?“他有志气,退给你了吧?”幸灾乐祸口气,“乡下人没有钱,但绝不爱钱,这事我知道,他问过我!”李红霞有些自豪。

“你是乡下她们中的那个侄女吧?”

“你怎么知道?”

“肤色出卖了你!你们有共同语言吗?”

“能睡一起就行!”

“低俗!”

“男人喜欢这个!”两个女人唇枪舌剑。

“他不在这儿!”

“我不信!”

“滨江师范学校,代表我们学校参加全国英语大赛去了!你就在这儿等吧,离天黑早了,反正你有大把无用时间,我要上课,上课铃马上响了!”果不其然,上课铃声响了。

“你回去吧,一切都是真的!”

“你认识李子北?”

“当然,学校就那么几个风云人物,咋会不认识?”门卫耐心说。

“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据一到十名还要去九州市去!”

李红霞象狗用布鞋底扒地,心里正被钊钩一样的东西翻起,低头走出学校大门,泪不听话掉下来。

李建玉金算盘不是浑名,而是名符其实,曾经许多人被他送进去,他手里握的哪是算盘,而是一道催命符,乡里新近成立土地管理所,所长一职由上一级土地管理局副职兼任,副所长暂时空缺,会计一职已经明确,由李建玉临时代任,算是借调,各村抽一名年富力强的干部,组成全部组成人员,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临时机构,任务完了,自动解散,主要任务就是丈量各村各家房屋面积,以300㎡为界,超出部分按1.5元\/㎡收取,不足的不予补偿,一面宅积按照50元收取。我的个乖乖,这么大一笔收入,乡里照单全收?非也,上一级土地管理局适当收取,然后,按户登记造册,乡土管所还刻一枚公章,这是煞有介事,充大尾巴狼,当时,许多干部露齿讪笑:净出妖蛾子!对此也不积极,谁曾想共产党早在谋篇布局,这是为后来轰轰烈烈拆迁奠定资料基础,许多投机钻营的人,纷纷乘着夜色,在没有盖屋的宅子上夹园子,谎称不是宅子,是园地,倒是那些看不透世事的懒人,讨了便宜,虽说多出一块五一平方,最终拆迁时,宅基论平方给钱,要是能多出一亩,就多给元,这天上馅饼掉得有些慢,砸懒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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