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起故障
“经理,软件一直显示‘正在获取车牌’……”
“到底是什么问题?”
“我初步判断是工控机和车牌识别主机间的通讯问题。”
“刚才为什么我手拿车牌可以打开?”
“也许是通讯信号不稳定,正好那一刻信号是正常的。”
“要怎么解决?”
“我检查了车牌识别仪呈正常开启状态……”
“直接说问题。”
“我又检查了车道的网络,也是正常的……”
“你没有听懂吗?直接说问题。”
“可能是车道的配置文件出了问题,所以还需要检查车道配置文件。”
“你说了那么多全是废话!”
“经理,我如果不说前面的话,就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现在的问题呢?”
“我说了,可能是车道配置文件……”
“可能,可能……够了,赶紧给我修。”
“经理,这个模块是罗群负责的。”
吵架的两个人是何旭和方铁荣。经理是何旭,跟何旭“开撕”的是他的员工方铁荣。
今天一大早,正在财富大厦18层的办公室的何旭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幸福小区物业经理曹东打来的。何旭一脸惊慌,匆忙带着技术部工程师方铁荣赶到幸福小区。到达小区大门口,何旭的眼前是一块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大门故障,请走西门”,并配上了一个箭头。
大门入口道闸前很扎眼地趴着一辆小汽车,对于何旭来说,这简直是一个耻辱的印记。这个小区使用的停车场管理软件就是何旭的公司开发的。这个小区是公司的大客户,也是示范项目基地。
“何总,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车走到道闸的跟前,道闸就是不抬杆。”
曹东迎上前来,他看上去一脸焦躁,向何旭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是不是车没交停车费?”
“不是,人家还剩两个月的停车费。”
何旭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通常遇到此类问题时,曹东首先就会想到车主拖欠停车费,自己此问是多此一举。
何旭围着这辆车转了一圈,低声嘀咕了一句:“兴许是车牌太脏了。”
何旭的右手横放在胸前,左手托着腮帮子,眼珠子上下转动,他问曹东:“曹经理,有螺丝刀吗?”
“有。”
曹东从物业的门房拿出一把螺丝刀交给了何旭。何旭弓下腰,眨眼的工夫,小汽车的后车牌就被何旭捏在手里。
何旭把车牌擦了擦,再将车牌横放在腹部,慢慢走向道闸,道闸居然打开了。
“看,我就说软件没问题吧?”
何旭一脸得意。
曹东反驳:“何经理,你这话说得有问题,难道要业主都下车把车牌拆了再进小区?”
“曹经理,故障的原因还需要判断,我刚才的操作说明,车主在进入道闸的时候车速太快。”
“你说什么?我进门的时候车速还不到五公里。”
旁边的一个老年男子拦截了两人的对话。
“你是司机?”何旭问老年男子。
“对。”
“五公里每小时的时速通过道闸也是有些快的。”
“来,你们闪开,我开车,我倒要试试车速多少这栏杆才能抬起。”
老年男子钻进驾驶室。小汽车倒车十多米,再缓缓地前进,车头已经快抵着栏杆,栏杆还是纹丝不动。
“看到了吧?何经理,问题还是一样。这样下去,幸福小区就不幸福了。”曹东指着道闸对何旭说。
何旭无言以对,他掏出手机,刚摁了几下,突然放下了手机,对方铁荣说:“哎,我差点忘了,罗群在医院躺着呢。”
何旭说的罗群,是他公司的技术总监,前几天开车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治疗。现在,方铁荣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铁荣,你来检查一下。”
方铁荣刚走出控制室,等待他的便是一场“霸道总裁”和员工之间的“巅峰对决”。
何旭创办的这家软件开发公司,名字叫江左市奋发有为科技有限公司,研制停车场管理软件。这种软件可以自动识别汽车的车牌号,记录停车时长和停车费。何旭的公司是市级高新技术企业,享受税收优惠政策。
曹东站立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何旭和方铁荣两个人吵架。许久,何旭意识到失态,他从脸上挤出笑容,对曹东说:“曹经理,今天的问题我们回去才能处理,你放心,我尽快派人来修。”
“何经理,系统的后期费用……我们就不付了。”
“嗯……嗯,好说,好说,回头再商量。”
何旭随便敷衍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答应了曹东的要求。
何旭和方铁荣刚转身,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诶,你们两个等会儿,我的车牌还没安上呢。”
何旭回过头,见是老年男子,就又拾起地上的螺丝刀,看得出来,他很不情愿。半天过去了,何旭满头大汗,车牌还是躺在地上。
“我这车牌是防盗的,卸下来就不能再安上去。”
“啊?……这……”
“算了,你们还是赔我一个车牌钱吧。”
“多少钱?”
“更换一个车牌100元。”
“给。”
何旭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老年男子。
“还有往返的交通费,再给100元才够。”
何旭对老年男子有些不耐烦,但又不便发作,他对着方铁荣说:“铁荣,我钱不够,你给他100。”
2.辞职事件
何旭又接到一个客户的报修,他让方铁荣去检查,方铁荣给他的回复却是辞职。何旭只好另派一个技术员去检查。
火急火燎地回到办公室,何旭的屁股还没有挨上宽大的真皮座椅,前台接待员敲门:“何总,写字楼管理方又来催交租金了。”
“欠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
屋漏偏逢连夜雨,何旭的心头升起一团不可名状的怒火,公司的资金越来越少,哪里有钱交租金?这个办公室是罗群的一个朋友,名叫费力,帮忙租下的,费力是一家房产中介公司的负责人。
何旭在盘算,既然费力是罗群的朋友,那也算是自己的朋友了。是自己的朋友就应当在危难的时候帮助自己。他拨通了费力的电话,语气诚恳地说:“费总,你给写字楼的管理方说说情,帮我们把租金缓一缓。”
“何总啊,写字楼如果是我家的,那没话说,什么时候交租金你定。”电话那头的费力回答。
“费总,你帮人就帮到底。”
“何总,不是我不帮,这个忙我是真帮不了。”
在何旭看来,租金如果不能缓交,那这个租房就是失败的。
派出去的技术员回来向何旭汇报,故障的性质都是同一个:车道配置文件错误。
车道配置文件是罗群负责的。何旭在心里暗自咒骂:这个罗群,租房的事搞砸了,现在又把系统搞砸了。他甚至觉得罗群躺在医院里也是假装的。罗群是司机,他听说罗群是腿部受伤,但是车辆的碰撞却不强烈,他想不明白什么样的车祸会导致司机的腿受到冲撞。第二天,他去医院探望罗群,其实探望是假,目的是探听罗群是不是真的出了车祸。
到了医院骨科,果然看见罗群的大腿上缠着绷带。何旭坐到病床边,假惺惺地说:“哎呀,罗群,你真是受苦了。”
“谢谢经理关心。我这伤不要紧。”
“不要紧的话,就回来上班吧。”
罗群呆坐着,不知道该怎么接何旭的这句话。
罗群不过是出于礼貌才这样说,没想到何旭当成真的了。其实罗群也清楚,何旭也不认为他的伤就是轻的,而是真的借他的这个礼貌的说法让他回去上班。如果说何旭来医院之前怀疑罗群是否真的受伤是有理由的,但现在这个理由完全不存在了,罗群是靠边停车,从驾驶室出来后被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撞倒。
“说什么呢?他这是股骨骨折。需要静养。”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走近了说。
“这是我的主治大夫。”罗群介绍说。
“要不,我把你的电脑送来,你就在病床上办公?”何旭试探着问。
罗群的嘴唇紧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罗群的不高兴已经写在脸上,此刻的何旭却根本不在乎罗群的心情。何旭是公司的老板,看别人脸色说话从来不是他的作风。员工对何旭都是俯首帖耳、唯唯诺诺,但是,今天的罗群跟往常不同。
何旭在罗群的耳朵旁边念叨,也不管罗群是否听进去:“罗群啊,现在公司的销售量在大幅下滑,公司需要你,写字楼的管理方又在催缴租金,这两件事都跟你有关系。希望你能带病工作。”
何旭回到办公室,销售经理潘雪推门进来了。
“经理,我要辞职。”
潘雪一开始就把来意挑明。
何旭对潘雪的话毫无防备,问:“辞职?为什么?”
“公司的产品总出故障,我都没法跟客户解释。还有,你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销售提成……”
何旭直接打断了潘雪:“潘雪,我希望你能坚持坚持,公司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事情是,我只想辞职。”
何旭沉默了许久:“好吧,我不勉强。我这就通知人力资源部给你办手续。”
离去之前,潘雪故作神秘地对何旭说:“经理,你知道吗?自从咱们搬到这个写字楼,公司的业务就一落千丈。”
“这跟写字楼有什么关系?”
“经理,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一套办公室,前面三家公司都破产了,都不超过半年。”
“嗯?”
“你是经理,你知道这个办公楼的租金。”
潘雪的话刺痛了何旭,“前面三家公司都破产了”这句话一直在耳际回响。何旭脑子里蹦出一个词,风水。原来是风水不佳呀!他突然痛恨罗群和他的朋友费力,费力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实情?费力替自己租房,是将半个月的租金作为中介费,一个月的租金是40万,交给费力的中介费是20万,他越想越不明白,难道罗群和费力之间有勾结,罗群拿了好处?
何旭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罗群打来的,罗群只说了六个字:“经理,我要辞职。”
何旭的脑袋像是要炸裂一般,他现在坚信罗群收了费力的好处。对罗群的辞职,他连假惺惺的挽留都不做。何旭此刻已经做好了打算,要退租,但费力拿走的20万中介费必须要有个说法。
“费总,办公楼我要退了。”
“哦,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不是,费总,你那个中介费也得退吧?”
“咱们的合同不是这样约定的。”
“费总啊,咱们这不是朋友吗?”
“你要这样说,咱们就做不了朋友。”
费力等于拒绝了何旭。
何旭咨询了一个律师,律师给出的答案居然跟费力一致:中介的工作已经完成,中介费无法退还。
何旭已经没有可以撒气的员工。但是气还是要发泄的,这一次,办公室成了他的出气筒。
如果要形容此刻他的办公室是个什么样子,除了“罪案现场”这四个字,再也找不出更恰当的比喻。
办公室的地板堆满了文件,何旭胡乱地翻看他的公司和费力的中介公司签订的所有合同,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漏洞从费力那儿要点儿钱。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份《技术服务合同》上许久,蓦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