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子的周末
时针指向晚上八点，汤海潮手里捏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不知道往哪个频道切换。刚看完一场足球比赛的直播，他支持的球队赢了。
内心忽然空空荡荡，但是已经被点燃的情绪却像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根本停不下来。他转向儿子汤前卫的房间，透过门缝瞄了一眼。汤前卫的双脚搭在桌子上，双手捧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动。
汤海潮知道儿子在干什么。
顾不得其他，他喊了一嗓子：“前卫，过来一趟。”
不愧是父子，像是有心灵感应，汤前卫跑到客厅，很多次楼下邻居因为他跑动的声音太响提出抗议，但是父子俩只当是耳旁风。
汤前卫现在的模样就像是非洲难民，脚丫子是光着的。拖鞋留在他的房间里，不是他不愿意穿，而是时间不允许，他知道汤海潮叫他的目的，他正迫不及待呢。
“来，陪我玩一局。”
汤海潮指着沙发对汤前卫说。
汤前卫虽然没有来得及穿拖鞋，却没有忘记手机。手机正在他的手里捧着。
今天是周五，是汤前卫渴望的日子，平常要是享受这种待遇，他就得“上手段”，也好在汤海潮对他的“手段”比较宽容。
汤海潮是一个球迷，年轻的时候在球队里踢过前卫，儿子的名字正来自于此。汤海潮还喜欢电子游戏。他最喜欢的电子游戏叫“快乐足球”。汤前卫今年十四岁，正在上初中二年级。汤前卫也爱好电子游戏。
二人正在“快乐足球”里打配合，汤海潮的位置是他熟悉的前卫，汤前卫的位置是前锋。
汤海潮在玩游戏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嘴里会不停地喊叫，今天也不例外：“前卫，快把球回传给我……好，你从3号和7号之间穿过去……这个角度好，赶紧起脚……咦！怎么回事？”
“爸，我好像被强制下线了。”
“嗯？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到九点了？”汤海潮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对，九点零二分了。”
汤前卫嘴里嚷嚷道：“爸，这个游戏公司太坏了，为什么到九点就不让我玩？”
汤前卫的抱怨与国家政策有关。为了防止未成年人沉迷于电子游戏，国家出台了政策，游戏公司仅可在周五、周六、周日和法定节假日的晚上八点到九点向未成年人提供一小时服务。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汤前卫玩游戏需要分秒必争。
汤海潮也很失落，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前卫，你前几天不是以你奶奶的名义注册了一个号吗？来，就用你奶奶的号，咱们接着踢。”
“爸，这需要刷脸才能登陆呢。”
游戏公司为了确保成年人的游戏账号的玩家是成年人，被迫采取刷脸登录的技术措施，但似乎难不倒那些资深的游戏迷，他们总有办法对付。
汤海潮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一张照片，对汤前卫说：“这好办，咱家有你奶奶的照片，还是大幅的，看起来跟真人差不多大。前卫，刷一下试试。”
汤前卫拿出手机对着照片，但是手机始终没有反应。
汤海潮索性把照片交到汤前卫手里：“前卫，你拿着你奶奶的照片。我来试试。”
还是没有效果，汤海潮凑近看了看：“哦，这个刷脸要眨眼……嗯？还要头动一动，是挺讨厌的。”
汤海潮稍作停顿说：“前卫，走，跟我去你奶奶家。”
汤海潮的情绪还是在高速飞奔，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过刹车。
当晚汤海潮喝了一点酒，不敢开车，父子俩叫了一辆出租车。
2.汤前卫的“手段”
汤海潮的母亲还没有睡觉。深夜敲门，不请自来，母子俩又一次耍起了嘴皮。
“妈，我和前卫看你来了。”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你不想你孙子么？”
“前卫不是常来嘛，你不在的时候他自个人来。差不多天天来，想什么想？”
“妈，你让前卫给你拍个照片。”
“哟，他真是你亲生的，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样，每次来，前卫都说是拍照，拍照哪还要眨眼睛的？”
“你知道了也好。”
汤海潮的母亲今年七十多岁，她记得前些日子孙子汤前卫拿来手机在眼前晃了多次，但不知道是干什么，但她知道，这肯定不是照相。对孙子的要求，她通常是有求必应。这次也不例外，她从床上坐起来，按照孙子的要求眨眼、抬头。
非游戏时间，汤前卫想玩游戏，使的“手段”也是在奶奶脸上。
汤海潮父子二人配合确实默契。今天，二人在线上和线下都是“队友”。
先是配合过了汤海潮母亲这一关，这是线下的一关。父子下一场的配合就是在虚拟世界里叩开对方守门员的“十指关”。不过父子俩物理空间的战场却是汤海潮母亲房子的客厅。
汤前卫的账号又被强制下线了。
“真见鬼！你又出了什么问题？”
汤海潮问汤前卫。
“爸，系统提示说，超过零点的要重新刷脸，这怎么办？”
游戏公司会对某些有风险的登录进行控制，比如系统会默认超过零点老年用户不会玩游戏，所以需要重新进行身份验证。汤海潮知道游戏公司的这个规定，但在兴头上，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去把你奶奶叫醒。”
汤海潮在吩咐汤前卫。
这活让汤前卫干合适，自己干肯定会挨骂，但奶奶却舍不得骂孙子。在奶奶面前，汤前卫这个孙子根本不需要“装孙子”，汤海潮这个当儿子的反而要“装孙子”。一瞬间，汤海潮的内心在自嘲：到底谁才是孙子？
从奶奶家出来，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多。父子二人坐在出租车上，汤海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汤前卫：“前卫，我好长时间没有给你零花钱了，你游戏账号充值的钱还有吗？”
“我鲍哥给我游戏点卡。”
“鲍哥是谁？”
“鲍哥叫鲍友谊。我跟他做事，他就给我钱。”
“你小子行啊，靠自己的力气吃饭。诶，你是怎么帮鲍哥做事的呀？”
“有人欺负鲍哥，我们就给去鲍哥帮忙，揍那个欺负鲍哥的人。”
“这就对了。你越是对一个人客气，人家越觉得你好欺负。有人打你一拳，你也一定要打回去，有人骂你一句，你也要骂回去。法律上不是有那个什么正当防卫嘛，千万别怂，就像我做保安的，该出手的时候就必须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