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
夜溟脸色一暗。
叶长欢收好铁剑,笑着道:“楚道友见笑,当初在去青云宗的云舟上,你们见过。”
“我要问的并非这个!”
他当然知道,当初这具躯壳被一个妇人捡走,收为养女,他并未在意,更别说那个毫无血亲的弟弟。
那算什么?一个低劣的人族而已,叶长欢生在蓬莱,最喜享乐,这样的叶长欢又这么可能瞧得上一个凡人?
夜溟看着叶长欢自然而然的动作,原本想到的说辞又动摇了。
因为他才发现,当初叶长欢救下身受重伤的他时,他也是幻化成了个重伤的凡人模样。
他莫明有些慌乱,好似什么东西偏离他原本预想的航道,忍不住道:“我是想问,你那个阿弟修为天赋皆是下等,为何你还为他着想?他实力比你强吗?身份地位有你高吗?”
蓬莱掌门的女儿,再不济也不是一个凡人可以比拟的吧?
可叶长欢闻言,不解地反问:“他是我阿弟,我不为他着想为谁着想?这本就是应该的不是吗?”
这本就是应该的不是吗?
夜溟咬牙。
可恶,居然很有道理。
系统看着男主山路十八弯起伏的情绪数据表,郁闷:【宿主,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叶长欢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怎么?我语气不够好吗?”
【很好,但是……】
“叶长欢对顾斯恶难道不该是如此吗?那可是她阿弟,我说这些话也很合理对吧?”
【的确合理,可……】
系统纠结:【可楚玄这个时候不该是对你起了改观的吗?他会心悦与你才对。】
但男主好像没有太高兴的样子,脸色黑黑的。
奇怪。
叶长欢闻言指责:
“我皆是按照你的意思说的话,楚玄却不爱我,也并未对我改观,剧情推进困难,不该是你出了问题?你怎么回事?不是高级AI?为何连一个愚蠢的人类都拿捏不准?你为何还不快快反省自己?!”
被醍醐灌顶的系统:【!】
脑子里滋滋作响,叶长欢嘴角的笑意更大。
她和夜溟擦肩而过,灵气传音只有两个能够听到,原本温和语气变得漫不经心,漠然无情:
“楚道友,对于你其实我也很遗憾。”
夜溟心跳快了半拍:“什么?”莫非她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可下一句女修的声音只剩下肃杀:
“你说,当初我把你推入风暴,你怎么就没死呢?”
夜溟:“!”
他的双目睁大,一股难言酸涩涌上心头。
桃花树下,女修眉目带笑:
“你是我的徒弟,虽然你师父我没什么本事,可别的徒弟有的,咱们也要有!”
剑山之巅,她血流如注,却笑看他言:“此剑名为飞鸿,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再到悬天涯她一寸一寸的端详着他的容颜,里面的情绪太多,他看不明白,让他烦躁,所有他勾起笑:“师尊,别恨我,也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会忍不住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的……”
而如今,女修再次站到他面前,她认不得他,说出的话却是毫不掩饰的恶毒:
“楚玄,你为何还不去死?”
叶长欢说罢并未多看夜溟一眼,也不去管夜溟听此之后什么表情,亦或者说,她不屑于将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此人的身上。
不止楚玄。
万仙盟之宴,每一个接受她跪拜的人,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自她跪下那一刻。
他们,都得死。
刘丰对如今叶长欢的实力已经深信不疑,看着那个青云宗的修士背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眼力劲地带着跟班将易迎秋围在中间带走。
可易迎秋到底是练气大圆满,如何可能被他们几个练气期几层的修士桎梏?才要反抗准备逃跑。
就见叶长欢回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无形的威压落了下来,易迎秋的动作顿住。
“走。”
叶长欢下了命令。
易迎秋的身体被脑子快了一步,抬起了脚。
她敢保证眼前之人绝非说说而已,若是她真的仗着在百姓面前拿乔,以为叶长欢不敢杀她决意逃跑的话,叶长欢一定会让她人头落地。
短短不过几个时辰,清晨还被公公领进来千叮铃万嘱咐的告诫不可冲撞贵人的素衣女子,如今却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宫内,没去大典的侍卫见此要阻拦,却见在他们面前不可一世的奉天宗弟子面露凶相:
“拦什么拦什么?这位可是我们奉天宗的执事弟子!我们顾师姐!今日力压群雄救人无数,还不快快让开!”
一路畅通无阻。
待到奉天宗所在的院子,这里楼台水榭样样不缺,就连山水草木都安排得错落有致,甚至比姚月灵的院子还要精致几分,可见在邝漠,几人过得有多自在。
其间叶长欢还看到了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宫女,看见叶长欢面色一惊,对上刘丰的眼神之后连忙退了下去。
刘丰有些琢磨不透这位师姐的脾性,下意识地去看这位师姐的脸色。
可叶长欢脸上并无怒气,反而侧头对他们开明地道:“今日你们都辛苦了,为宗门办事,到底是苦了你们。”
她手中多出一瓶丹药,对他们笑道:“这是可快速恢复元气的增气丸,算是方才我给各位赔罪。”
她说着,甚至拍了拍刘丰的肩膀:“受苦了。”
增气丸?!
刘丰等人眼睛一亮,那可是外门才有的东西,杂役处累死累活,赚点灵石就不错了,再者他们这些年虽然也赚了不少,可邝漠修士甚少,属于凡人地界,他们就是想要买,也有价无市。
如今这位师姐如此大方,甚至体贴人意,和那个什么易迎秋高冷轻蔑比起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师姐、师姐言重了。”
刘丰捂住受伤的心口,一手连忙吧药瓶接下来,高兴的道:“这些都是作为奉天宗弟子我们应该做的,哪里需要师姐如此破费。”
“身外之物罢了。”
叶长欢摆手,笑这催促道:“你们先去修整,至于此人,先由我看着。”
“我们听师姐的!”
刘丰光是拿到药瓶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巴不得现在就打开药瓶,哪里还会挽留,叫了一个宫女给叶长欢带路就和其他几人退了下去。
带路的宫女做事本分,将叶长欢尽职尽责地带到一间厢房面前。
“有劳了。”
叶长欢递给宫女一两银子,算是答谢,看着她离开,目光落在了仅剩的易迎秋脸上。
易迎秋:“……”
不敢动。
她根本不敢动。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易迎秋咬牙,反正也跑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到底是不是假冒的,是不是奉天宗弟子,你不是心知肚明吗?我便是假扮成了你,来此坑蒙拐骗,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要杀要剐快些!实力不济我也认了!”
她跟着走进了屋子里,叶长欢坦然地坐在主座上,闻言眉眼上扬:
“这些我自然知道,你大可不必对我大呼小叫,对我而言,杀你比杀只鸡都要简单太多。”
易迎秋哑然。
脸被气得通红。
如此轻描淡写的羞辱,偏偏这还是事实。
“只是,我并不想杀你。”
她猛地抬眸,不可置信:“你不杀我?为何?!”
她既然如此做了,便知道后果,这次因为她的假冒,让奉天宗在面对秃鹫时如此狼狈,若是叶长欢不出现,奉天宗在东面的声誉几乎功亏一篑。
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干的坏事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若是她是叶长欢,遇到了她也同样会杀之而后快。
“杀你容易,但人只有活着才会有价值,你在奉天宗院子里这些日子,与刘丰也熟悉了吧?”
易迎秋对上女修似笑非笑的眼眸,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让我想想,刘丰在将你认成我之后给了你多少好处?那一乾坤袋里装的,怕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
叶长欢缓缓,像是一把大刀慢慢落下,实在磨人:“若是这次大典不出事,你们还准备如何平分今年的收益?”
易迎秋声音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按道理奉天宗的勾当该是他们奉天宗最了解才是,叶长欢来了,原本给易迎秋的东西也会转移交给她。
可易迎秋却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女修似乎对那些银两不感兴趣的模样,她像是来……砸场子的。
“我要证据。”
叶长欢低下头看她:“你就是活着的、会自己说出事情原貌的证据,可这还不够。”
“我知道你是散修,散修在外摸爬滚打,从来不会有初出茅庐的宗门弟子那般好忽悠,既然你想要从刘丰那儿分一杯羹,那自然就会留下些保障,说说吧,你藏在哪儿了呢?”
饶是猜到一些,易迎秋被挑明了以后还是不可置信:“你居然想要推翻这门买卖!你可知道刘丰等人虽实力不够,却也并非不是全无倚仗的!”
“那是我的事,无需你关心,你只需把证据交出来,便可万事无忧。”
“哈。”
易迎秋笑出声,目光一狠:“不可能,做梦!”
这个女修居然想要和刘丰等人对着干!真是天助她也!她如今有证据在手,女修不可能杀她,而刘丰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意被这么掀没了,那她为何不能坐山观虎斗?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不过只要你杀了我,活的死的证据你都没有了。”
叶长欢挑眉:“你在等着刘丰救你?”
“他凭什么不救我?”易迎秋得意反问:“我如今不是拿他的把柄,他就该救我……噗!”
不过眨眼之间,易迎秋被一掌打在地上。
她捂住伤处,吐血不已。
“有本事你杀了我!”
叶长欢收回手,讥讽一笑:“为何要我来动手。”
她站了起来,走向门外:“若是让你以为的救世主来杀你,难道不是再合适不过吗?”
“易迎秋,你以为,刘丰来此,会救你还是杀你?”
……
“顾师姐,此次大典我们奉天宗出尽风头,看来今年前来报名的人只会更多,咱们收的银子也会更多!”
院内石桌前,满面春风的刘丰等人焕然一新,看见叶长欢谄媚上前:
他毫不避讳私自收银两的事。
叶长欢反问:“谁说要收银两?”
刘丰脸色一僵:“顾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宗门招收弟子从来分文不取,不仅现在不收,过去收的,也得吐回来。”
叶长欢斩钉截铁。
“顾师姐,你即到了下面,就该懂得变通才是,师姐怕是忘了,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师姐可别把路走窄了。”
刘丰语气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他之前被几宗打得措手不及都没那么决绝,百姓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银子拿不出来和他有什么关系?把那些天资好的弟子流向别宗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银子,谁若断他财路,便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师姐有证据吗?”
他有恃无恐。
叶长欢看着他淡笑不语。
刘丰得意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片刻之后猛地想要朝着叶长欢的厢房跑:
“不好!那个冒牌货!”
厢房门口安静如鸡,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所有人,同时也让里面的人动弹不得。
“顾斯善!”
刘丰真的急了。
他恼怒地走上前指着叶长欢就大吼道:“别以为我等给你点好脸色你就自己把自己当个东西!你若是敢对我们动手,自是有人给你好果子吃!”
想到自己的靠山,他毫不畏惧。
唯一没想到这是一只套着羊皮的狼,他不该没快些除掉易迎秋的。
“刘师兄,快别说了,直接动手吧!”
“你不是有法宝吗?符咒呢?”
强龙不压地头蛇,叶长欢到了他们的地盘,外门弟子又这么样?!
几人面露凶相。
阴恻恻地看着叶长欢。
叶长欢抿了一口茶,眼皮抬起。
就在刘丰恼羞成怒走上前准备动手时叹了一口气。
“咕噜。”
一声不算小的声音响起。
刘丰猛地顿住,夹住腚,瞪大眼睛。
“咕噜咕噜。”
声音接二连三。
腹部的阵痛让人欲罢不能。
“丹、丹药……”
刘丰话语困难。
“真是不乖。”
她这才开口:“对师姐不敬,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也罢,谁叫师姐宅心仁厚,就宠你们一次,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眯起眼睛,笑容可掬:“待你们解决完再来与我好好说话,不过下次态度得恭敬些,不然,说错一句话断掉一只手,说错两句话,断掉一条腿,我也不介意的。”
“卑鄙!”
刘丰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通红。
憋的!
“你卑鄙!”
谁家修士这么卑鄙?若有不爽杀之亦或是比试光明正大,而这个女修居然下毒!真是有辱修士骨气!
他说完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的往茅厕的方向跑去。
系统:【宿主,你杀他们轻而易举,严刑逼供不好吗?干嘛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叶长欢放下茶盏:“我一直认为,罗师姐的丹药,比严刑逼供还要残忍一些的,不是吗?”
系统闻言,好奇的检测起那个女修给的丹药。
下一秒它的显示屏就在飞速地往下滑。
系统:【……】
一枚小小的丹药竟然包含了整个元素周期表……恐怖如斯!
……
彼时,青云宗的院子内,夜溟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似乎陷入了什么难以自拔的境地。
“楚玄,你为何还不去死?”
这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回荡,最后越来越清晰,化为“夜溟,你为何还不去死?”
“叶长欢……师尊……”
他几乎用的是气音。
也就在他越加偏执时,腰间玉佩突然一动。
他猛地一顿。
玉佩飘到他的眼前。
耳边传来那个他自认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有些虚弱,毕竟才改掉命盘,并未完全恢复,语气却带着关怀:
“夜道友?你听得见吗?”
夜里寂寂无声。
女修的声音和她姐姐丝毫不像。
“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夜道友,孟大夫说都是你出的力,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对了,你可见到长姐?我醒来之后,再没见到长姐了,莫不是又去了何处冒险?若是受伤了怎么办?她这人明明要强却最怕疼了,当初为你从剑山下来,还笑着说把你养大了,日后谁要是让她不舒坦,她只需一指,你一定帮她……”
“咣当”
桌面上的茶盏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