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云逸瞪大双眼:“我爹是怎么可能会死!?宗主又怎么可能陨落!那可是宗主!”
这一次就是齐瑞也收起来笑脸,彻底严肃了起来:
“前辈,话可不能乱说啊。”
两人经事较少,反应最为激烈,而其他四人中,祁凝微微蹙眉,她是隐约知道些内幕的,可苗璇玑的话还是在她意料之外。
至于叶长欢顾斯恶樊承三人,难以接受大于震惊。
事情到这个地步,他们不是傻子,哪怕没有实证,从奉天宗弟子被派往五界各地这一点,他们也知道情况不会乐观,却唯独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宗主……”叶长欢呼吸一促,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有些僵硬:
“前辈可知道,我兄长如今如何?”
苗璇玑:“凶多吉少。”
“……”
她握紧的手到底没松开,眼中血红闪烁。
像是知道樊承也会这么问,她直接了当的道:
“奉天宗内都是一样。”
“我所知不多,只知道两千年前奉天宗宗主仓乾作为天道之子逆天而行,所遭天谴,虽不知最后如何活下来的,可他注定和成仙无缘,修为尚在,肉体却格外虚弱。”
“若非飞天台是封印妖兽边界的阵眼,天地灵气汇聚,他居于此中千年未出修养的话,早就陨落了。”
苗璇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可如今妖族边界的封印碎裂,他不得不出山,亲自前往上三界一手镇压暴乱。尔等去过瀛洲,应当见过蓬莱掌门的模样,那家伙在人族修士之中位列前十,要将他重伤垂死,你以为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
“不出意外的话,仓乾不会比他好到哪儿去。”
大能之间胜败从来都是寻常的事,可生死却不是,越是高阶的大能,想要将其彻底杀死就越难,叶怀瑾的确不是仓乾的对手,可要杀他,仓乾也是自损一千方才伤敌一千。
“怎么会……这样?”
云逸呢喃。
“不,就是这样。”
祁凝摇了摇头:
“你们一出梵天秘境,就被遣派到上三界行事,哪儿严防死守,虽然战局紧张,却并不惨烈。如今一下中洲,来的就是浮屠界,有三宗牵制,瞧着也是人族稳握胜券的样子,可事实并非如此。”
“妖族本就强于人族,它们的积累不是人族短短两千年就能赶上的,更何况还有蓬莱和瀛洲相助,东洲亦有青云宗,是以其实下两界的局势才是最严峻的。”
叶长欢接下来话,思绪飞快:
“尤其是东洲与中洲交杂之地。”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如此,那今日南弦宫突然挑起争斗就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里应外合!
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许东洲已经一片战火,连带着奉天宗都岌岌可危。
“就如你们所想一般,妖族大妖早就齐聚下两界,死战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开始了,连带着上三界的高阶修士也一批一批的赶了下来。”
“大能齐聚,传闻仓踽在东洲之地斩了一颗炼虚龙头,如今九死可有一生也未尝可知。”
苗璇玑没有隐瞒,云逸手在发抖,抱着一丝幻想:
“那、那我爹呢?”
前者方有变化,勾住自己指尖毒蛇:
“那个怂包,明明自己嘴上说不愿和奉天宗有什么瓜葛,当初九宗大比之后就该一别两宽,但这些年帮了又帮,每次都说放手了,每次听见战报又忍不住赶过去,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不然若非身不由己,你以为你爹会让我来接你?”
这无疑是重磅一击,云逸险些站不稳。
是了,云溯自云逸出生起便从未逼着云逸与苗璇玑交好,他不愿意,云溯就不会强压。
除了他和云淮在家族经常打架之外,两方几乎不会有任何接触。
而现在云溯居然破天荒让苗璇玑亲自带云逸走,甚至不是让云家长老前来,可见形式之严峻,除了苗璇玑之外,他谁也不愿相信。
气氛僵硬到了极致,叶长欢根本没犹豫,看向苗璇玑:
“我只想问前辈,如今我兄长尚在何处?”
“你们要做甚?”
剑修收起剑,肯定的开口:
“渡河。”
刀山火海,他们都要去。
奉天宗一众皆是这个想法。
“去?”
苗璇玑眯起眼,突然朝着虚空一撕!
一道巨大的裂痕出现在眼前。
叶长欢身影一闪而灭,直接穿过其中!
化神巅峰,撕裂虚空可达千里之外!
没人多停留,他们也顾不得其他,只是谁也没想到,一到对岸,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就直冲天际。
随即利爪直落叶长欢头顶!
修士抬头,她本来就烦躁到了极致,如今更是杀气腾腾,此时还拦在她前面,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果然,修士眉头倒竖,朝着虚空之中一刀飞射:
“放肆!”
一刀快如闪电,蕴含着恐怖的杀戮道气息,转眼之间血花四溅!
妖兽惨叫一声,前爪被齐齐削下!
“吼!”
身后妖兽见此怒极,大吼着扑上前。
却见修士回头,冷斥:
“滚!”
法印浮现在妖兽面前,原本在不远处的长刀一闪,居然在法印之中冲出,一刀没入妖兽心脏!
但这只是开始而已。
一同落地的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妖兽,数丈之高的妖兽,天幕之上盘旋的,地面前来回走动的。
筑基、金丹亦是元婴,不等。
却不绝对不少。
之前还热闹的渡船商队早已撤出,夜幕降临,这里简直就是妖兽横行。
一如两千年前的人族地域。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被挤压的夹缝生存。
“人族!?没想到现在这儿还有人族修士!没有南弦宫的弟子令牌,好!哈哈哈哈好?吃了他们!”
这边的动静让夜行的妖兽看了过来,随即狂喜。
“拦路者,该死。”
顾斯恶剑锋一横,冷声开口。
祁凝倒没说什么,一掌劈入地面,地面层层裂开,日月弯刀刀光如月。
另有一法轮从后两面夹击。
云逸手执昊天镜,本该金色的虹膜此刻泛着些许红光。
“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低吼,昊天镜中怪物涌现。
众人直下杀手,目的无非一个,回去,一定要回去。
【啊啊啊!宿主,你情绪波动太快,你心魔长大了啊!】
系统本来在摆烂,突然发觉不对,一看数据就绷不住了,它虽然在等死,但是也不能这么提前啊,至少它现在还抱有一丝希望呢,这个人类要是没了,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而且——
【这里的大牲口好多啊,根本杀不完!】
那能怎么办?这是唯一的出路。
叶长欢看着刀刃,眼中的猩红又深了一分:
“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系统对这个人类的突然转移的话题猝不及防。
她刀尖一点,以她为圆心,杀气裹挟着火焰不断扩张:
“我很后悔,当初在瀛洲没买最贵的酒。”
她当时只以为大汉是喝醉了才会与他们说那么多话,可仔细想想,大汉虽然酒后爱胡说八道,没事总喜欢惦记他们乾坤袋的灵石,但从未有一次真的交谈过他入苦心道后的经历。
甚至一反常态的摸着他们的头,说了好多话。
那不是喝醉了,而是他临行前的嘱咐。
她怎么没发现呢?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体内灵气极速涌动,刀越来越快,冲天杀气引入注目,让人畏惧的同时也表明着这个修士天资格外卓越。
若是吃了她的元婴和血肉……
妖兽低吼出声,脚下却诚实的挪了过去。
【宿主,宿主你别乱来啊!你没发现不是正常的吗?这些人里面你最相信的就是那个炮灰反派和要饭的乞丐,如果对他们你都逐字逐句的戒备,那你才不是人吧!】
系统想安抚。
是人都会对信任之人松懈一些,要不然也不会有远近亲疏这四个字,七情六欲谁都有,要是真的对谁都异常谨慎的戒备,那就不是人了,该叫系统。
奈何修士没听进去它的话,仿佛陷入魔怔:
“怎么没买最贵的呢?怎么没买最贵的呢……”
跑在最前面的妖兽就势张开血盆大口,庞大的身影完完全全将她笼罩。
与之相比,她渺小得不过沧海一粟。
“顾斯善!”
剑修大吼,若是平时必不会如此,毕竟修士最忌讳的就是自己被前后夹击,以叶长欢的心计,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可问题在于,她根本躲。
狂风大作,灵气紊乱,她被团团包围,透过庞然大物之间的缝隙,她好似闻声回头,面色平静的吓人。
“不、不要!”
黑茎金瓣的莲花一朵一朵的浮现,剑修宛若紧绷的弦,锈剑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嗡嗡作响,冰霜大片大片的凝结,气息之凶煞可谓令人咋舌。
他朝着修士所在之地越去,却被更强悍的灵气拉扯,挡住了去路。
“修士悟道,安能乱之?”
苗璇玑手臂上的毒蛇已经消失,冷声开口。
顾斯恶猛地回头,黑瞳内煞气汹涌。
对方目不斜视: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你没无动于衷倒是对的。”
他自然知道悟道者不能乱之,可他心有所爱之人,自然做不到冷漠观之。
反而小心翼翼。
猎猎火光照亮他的侧脸,方圆数百里的红灵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入对面,随即强光将周围照如白昼!
将包围的妖兽淹没其中!
恐怖而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所有人的耳膜,空气里骤然浓郁了几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他们杀过不少妖兽,也去过妖兽战场,但也是第一次用恐怖来形容妖兽的惨叫声。
啪!
什么东西飞溅而出砸在几人的灵气屏障上。
那是肉,妖兽的碎肉。
这些妖兽是被活活撕碎成碎片的!
咚……咚……
众人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惊愕的看着对面踏着尸堆走上前的人。
那是……
“元婴后期……巅峰!”
齐瑞结巴。
他就是因为天资不够,这才退而求其次从商的,自然最为了解,从金丹开始,晋级就不是想晋就能晋的了。
要知道金丹巅峰到元婴,沉淀就需要百年之久,而元婴到化神,数百年不止。
是以每一个小级都是需要几十年甚至一百年磨合的,尤其是元婴巅峰,因为这代表着已经半只脚踏入化神。
但眼前的刀修才多少岁数?一百来岁罢了。
若说她元婴中期百年时间,他们也能接受,毕竟梵天秘境作为人族圣地,仙族之地,修行速度快于其他修士也是情理之中,如若不然,九宗大比也不会竞争如此激烈。
可她在短短一年不到从元婴中期到元婴后期巅峰!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修为元婴后期巅峰、精神力鸿蒙境后期巅峰,杀戮道的魔咒。”
苗璇玑表情凝重。
自古杀戮道作为唯一一个凶道,从来不入主流,也是,看名字便知道这道义多半不受大道待见。
无他,杀气太重,不可操控,修为越高,就极易迷失自己。
一旦失控,大开杀戒,造成的祸事就是个大麻烦。
也不愧于众人对它的偏见,这自古杀戮道,坚持走下去的,元婴后期巅峰无疑就是个魔咒。
要么突然走了仁道路线,背离道义走火入魔,要么就是一味钻牛角尖,造下杀孽无数。
但无一例外,全都陨落到这个节点。
咔。
刀修衣摆上的血迹滴落,抬起头看着众人,气势已经没有一丝柔和之意。
苗璇玑没多少惊讶,抬手制造了一方屏障,对着她道:
“就算尔等杀光了此地的妖兽又如何?这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仓乾他们面对的,比这多上数倍,也强上数倍,这就是妖族的实力,人族陨落了那么多修士,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也只是拉近了差距而已。”
“别忘了,妖族成仙者最多,气运加身,哪怕地界灵气枯竭,也不会真的立马就一厥不起。”
“那怎么办?!干看着吗?我不愿躲回云家!我师尊还等着我呢!她说过要做我一辈子师尊的!”
云逸红了眼。
窒息感袭来,实力的差距从来不会骗人。
不管事人族还是妖族,谁的修炼都不是水来的。
“云溯已经准备赴死,你若是不回去,你要让他断种?”
苗璇玑锐利反问。
“就算断了又如何?!左右云家瞳术又不是看血脉评高低的!实力为尊,能者居之!更何况不是还有云淮的吗?!”
等等,说到云淮……
还未合上的裂缝处伸出了一只手,走出来的赫然是云淮那张死寂的脸。
这是几人第一次见他如此冷静平静的一面,以往这人看人都是用下巴看的,得罪人有一说,要说若是没有妖族和人族的对战,他不知要在历练之中被毒打多少次,就是因此陨落也不一定。
“我知道我该怎么选了。”
他缓缓开口,艰涩:
“娘……”
苗璇玑等着他的下句话。
就见他拿起腰间的千水镜,定定开口:
“我要——窥探天机!”
“什么意思?!”
苗璇玑皱起眉头。
“我去过梵天秘境,不是说只要大乱之下,便会有天道之子降生吗?当初是奉天宗宗主,而如今他已要陨落,到时人族必然势微,新的天道之子会降生。我要窥探天机,知道他在何处,如此够不够了断南弦宫的因果了?”
“荒唐!”
苗璇玑厉声:
“你才多少修为!?多少道行?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不成?就你还窥探天机!你这条命还要不要!?想清楚?想清楚个屁!与我滚回云家继续想!”
“不。”
云淮露出反骨,定然:
“娘,你总说我从来没自己做过决定,要怎么做要么看宗门要么看师姐师兄,可这次,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不能拦我。”
“你——”
苗璇玑话出一般,云淮就直挺挺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大声的道:
“娘!孩儿真的知道了!未能尽孝,是孩儿不该!但请娘成全孩儿!否则孩儿就算回到云家,也同样心魔缠身,大道尽毁!”
没有那个娘不会在乎自己的孩子,即便那是毒修苗璇玑。
也是,按照她的脾性,若不是喜欢云溯,也不会与他生下云淮,即是与所爱之人生的,她又怎么可能不在意云淮?
“你可知此中胜算九成九都是败!”
“孩儿知道!”
云家瞳术,外加极品灵镜,总能有一线机会。
苗璇玑倒退半步,另外一个声音加入。
“一人不能,两人总可以大些机会吧?”
“云师弟!”
樊承出声。
祁凝也开口:“云道友,慎重。”
云逸却没停下,他咬牙,摸着昊天镜:
“这是云家家主之物,一定比那什么千水镜有用!我是云家子弟,自然也可以!”
两个进入梵天秘境的弟子,的确沾染了一些仙界气息,对于窥探,不至于那么快被发现。
他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丢出昊天镜,冲云淮一喊:
“愣着做什么!还不开始!”
这两兄弟从来不合,也不可能因为此事和气,但不妨碍他们共同做好一件事。
云淮闻声立马站起,丢出千水镜,两面极品灵镜相互对照,交汇之处迸发出刺眼白光!
两人眼中浮现一层金色虹膜,身后灵气凝结,化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云家瞳术!
苗璇玑声音微颤:
“淮儿。”
窥探天机,大逆不道,必遭天谴。
就是能破天壁都是一回事。
果然,抑制不住的痛呼声传来。
那双目之中有血泪落下,天幕之上雷声阵阵。
“不退!不退!就是不退!给我开——给我开啊!”
云淮大吼一声:
“我是南弦宫弟子!我认错,我赎罪!给我——开啊!”
论谁也没想到,当初仓乾送入梵天秘境的三个南弦宫弟子,一人跳入阵法之中以身止阵,一人庇佑同宗离开,死于刀下,剩下一人,彻底站在反面,为开天眼,受尽所累。
嗡!
云逸吐出一口血,眼中血泪流淌不止。
身后那只虚幻的眼睛终于睁开!
可仅仅只是三秒,随即天雷掉落,镜面掉落在地,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淮儿!”
“云逸!”
轰!
两人被彻底拉开,却依旧免不得被天雷所波及。
云淮捂住自己的眼睛,血液冲他指尖流下。
云逸同样好不到哪儿去,可他快速开口,不可置信的看着樊承与祁凝模糊的身影:
“天道之子,是你们的……孩子!”
其他人顿住。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樊承先出声,他是无情道,怎么可能真的有道侣?
祁凝侧头:“云淮道友,敢问你看见了什么?”
云淮蜷缩在一起,他或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另外一番场景。
他忍住剧痛摇头:
“我的确没看见天道之子到底降生于何地,但我看见了……”
他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将脸扭向记忆里叶长欢所在的方向:
“我看见,她死于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