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拿起原木色的笔记本翻开。
“养老婆指南？”
他唇角抽了抽。
这家伙该不会就是看了这种书，才会变化这么大的吧。
苏木无奈一笑，翻开笔记本。
一下子愣在原地。
每一页都详细记录了他的喜好，喜欢吃的东西，平时的小习惯，还细心地做了各种颜色的记号。
红色的笔迹写着：老婆难受的时候手上的小动作很多，力道越重越不开心。
一定要陪在他身边。
粉色的笔迹写着：老婆喜欢温柔的动作，叫哥哥就是很喜欢，叫阿野就是开心，叫林野就是……开始骂人就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要注意老婆的身体，中途准备好吃的食物和水。
苏木脸瞬间通红。
一把合上笔记本。
转头对上老齐闪烁的目光。
脸一下子更红了。
老齐摸摸鼻子，他其实没太看清里面的内容，但是知道这厚厚的笔记本记录了苏木的喜好。
原来他告诉林野那些，林野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的更多。
即便如此那家伙还是愿意许下一个承诺。
苏木欲盖弥彰地将笔记本收起来，故作镇定地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摆。
“苏哥？怎么了？有线索？”
周末走过来，看着两人奇怪的神情。
苏木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开口：“没有。”
他说什么，周末就信什么，这会儿也不纠结了。
“苏哥，我找到一面很奇怪的镜子。”
“什么镜子？”
几人跟着周末来到角落，拆开厚重的木板，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椭圆形，边缘是黑色的金属，花纹繁复像是某种符文。
古堡的规则一：古堡的地下室非常有趣，如果有空的话你一定要过去看看。
从楼上不断传来的撞击声和喊叫声来看，这里应该就是古堡的地下室了。
那这里的一切都是阿野想要他看到的。
苏木眸光微动。
这其中就包括这面镜子。
无论是镜子边缘的轮廓还是形状，都会让他想到一样东西：S级道具往昔镜。
手腕一翻，将往昔镜握在手里，镜子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
像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小镜子突然腾空向那圆形的窟窿上飞去。
圆形的往昔镜完全将大镜子补上。
边缘严丝合缝，找不出一点拼接的裂痕。
紧接着一阵白光闪过。
F9班的成员清晰地映照在上面。
镜子的镜面如同水面一样样开始荡起波纹。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镜中浮现的景象清晰地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古堡外，林野一个人面对副本里的所有诡异。
为首的正是管家小黄。
她身上黄色的长裙随风飞舞，长发高高竖起。
手持一柄黑色宝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发现异常干扰，开始清除。”
女人的声音冰冷如同机械，身后巨大的蛇尾盘在一起，随时准备蓄力攻击。
那些诡异一个个飞蛾扑火一般冲向林野。
“根据恶魔古堡规则：杀戮越多越强大。”
“清除指令加载成功，锁定目标林野。”
蛇女竖瞳闪过一抹寒光。
林野的注意力却没在她身上。
已经让小白赶去地下室门口守着了。
不知道大家的情况怎么样了。
布满黄色花纹的蛇尾用力撑起蛇女的上半身，她提起长剑朝林野冲过来。
“嘭！”
一黑一白两把剑在半空中碰撞。
林野的剑手柄漆黑如墨，缠绕在黑色长剑上的荆棘藤沾染着绚烂的红。
剑身发出嗡鸣。
他身上的力量正在逐渐流逝。
蛇女吐出一口鲜血来，银色长剑承受不住压力竟是向后弯折。
巨大的蛇尾缠住林野的腿用力收紧。
她张开嘴，黑色的雾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林野持剑抵挡。
黑雾出现的瞬间，周围那些诡异的身体开始颤动。
他们不受控制地匍匐在地。
两股力量相撞，像是要将小世界的天地都撕开，势必要争个高下。
古堡内部诡异们却还在互相攻击。
蛇女再次开口。
“干扰等级过高，请求升级清除指令。”
“正在响应……开始清除。”
林野心脏一痛，系统在强行剥离他的力量。
有了情感的Npc被系统视为干扰，系统要清除他。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多拖一些时间。
让大家平安离开这里。
“嘭！”
两柄长剑在空中碰撞，白天一瞬间变成了黑夜。
炸起的火光将两人吞噬。
暴雪还没有停，森林里那些精心打理过的蓝色花朵，此刻都被大雪掩埋。
往日的平静也被杀戮埋葬。
而此时的古堡内。
怨灵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不断撞击着地下室的大门，却只是徒劳。
黑色的屏障久久不散。
此时的F9班成员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他们的身体不断颤动，嘴里念念有词地好像在说着些什么。
曾经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可怕的噩梦。
镜子上的水纹一圈一圈荡开。
耳边传来思念之人的声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镜子上都只能看到几个人的倒影。
但在F9班的大家眼里，他们亲眼目睹了自己的过往，或者说是失去生命的瞬间。
“滴！系统提示：往昔镜修复完成。”
“往昔镜说明：过往种种，仿如一梦。往昔镜可以看穿事物本来的样子，也可以看到过去的自己。”
……
一只银色的蝴蝶飞过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苏木在镜子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原来他已经死了或者说是死过又活了。
曾经，他亲眼看着队友一个一个死在他眼前，最后只剩下林野和他两个人。
不管是隔着副本还是就发生在他身边，他谁都没能留住。
无力感深深地扎进心里。
眼泪夺眶而出。
在残酷的副本世界里，人类失去生命，系统只会说一句：玩家淘汰，数据已清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对人类来说却是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留下来的人要一直承受伤口的溃烂。
周末离开他后，苏木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林野每天定时进来陪他吃饭。
两人默契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吃饭。
只不过胃是情绪器官，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是尝不出食物的味道的。
味同嚼蜡，不过如此。
凌乱的床铺上整齐地摆着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
这是F9班的大家留给苏木的。
有神棍给他求的保命平安符，这家伙自己心里也没底，于是给他求了一大串，红绳缠绕在一起，沉甸甸的一大堆。
有沈梧给他的怪味薯片，他还没尝过，但小沈说这个薯片是屁味儿的。
有花花一直佩戴的银色耳坠，被鲜血染得通红，那家伙最爱美了，要是知道最喜欢的耳坠变了颜色，肯定会难过。
温寒烛那家伙不肯与人深交，嘴上说着最讨厌他们了，却为了保护大家死无全尸。
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团子的一撮毛。
只是看着那柔软的毛，就能想起小团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老齐不知从哪个副本里给他淘来了不知名的药材，黑乎乎的一大个，要是生吞准能直接把人送走。
中药讲究火候，苏木不会熬药，也不知道这药材要怎么用。
老齐不在，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小末末平时最喜欢粘着他，走了以后，苏木身边到处都是他的东西。
有他买的衣服，零食，生活用品，还有数不清的糖。
苏木吃着饭，眼泪就无声地滑落下来。
林野放下碗筷，紧紧抱着他。
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哭吧，我在呢，我还在呢。”
苏木用力地抓住林野的衣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阿野……”
他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
林野眼眶瞬间红了。
该是什么样的结局才配的上他们这样一路走来呢。
至少……不该是这样。
“听说通关欲望之城副本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我们去试试吧。”
他知道苏木一直在默默调查是否有复活队友的方式，也查到了不少线索。
其中最靠谱的就是这个名叫欲望之城的副本。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好。
“去了可能回不来了。”
“能和你一起就好。”
能不能活着出来根本不重要，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如初见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总是斗嘴，互相嫌弃，没想到后来会发展成这样。
林野吻去苏木脸上的泪水。
声音温柔又沙哑。
“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
欲望之城副本是所有学院副本中最特殊的副本。
论坛上对他的记载却很多。
实现愿望这种诱惑太大了。
这个副本没有时间限制，没有Npc，没有边界，在这里玩家会跟随自己的欲望前行。
据说只要活着离开，所求之事就会实现。
但也可能会被欲望吞噬，迷失在欲望之城变成怪物。
从来没有人从这里出来过。
但仍然不断有人为了心中的心愿和欲望进入这里。
两人收拾好东西，苏木将大家的留下的物品一件件放进自己口袋里。
就好像大家都陪在他身边。
这么想着，眼眶又是一红。
林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那么爱笑的苏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爱哭了。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团聚的。”
银色的蝴蝶扇动翅膀，飞向遥远的地方。
苏木和林野进入了欲望之城，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
这里什么都没。
和其他的副本不同，这里没有直播，没有剧情，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方向。
他们脚下是一片废墟。
空无一人的烂尾楼，随处可见的垃圾场，一眼看去一片荒芜。
天空永远是阴沉沉的，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潮湿的雾。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这空无一人的牢笼里，犹如困兽一般。
在这个副本里，玩家所有的欲望都会被无限放大。
跟随心中的欲望就能找到方向，欲望越大，玩家也会越强大。
但一旦突破临界值，欲望就会吞噬自身。
让人变成怪物，迷失在欲望之城里。
“吃点东西吧。”
林野拆开最后一袋面包递给苏木。
两人沉默的对视。
进入副本后，他们的思维在副本的影响下变得格外活跃。
心中的所思所想所念被系统无限放大。
每一秒都能看到幻觉。
真实的只有身边的彼此。
苏木没接那袋面包，而是扣住林野的手腕，感受到跳动的脉搏，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来。
林野挑了下眉。
“这么主动？”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我是认真的。”
林野将人往自己怀里带，眼神危险地似乎要将他吞吃入腹。
“答应我好不好？和我在一起吧。”
苏木不自然地别开眼。
不是不爱，是不敢爱。
他的异能每次使用都会消耗自己的生命。
恐怕，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林野不是，林野会长命百岁的。
“阿野你听我说……”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完，林野吻住他的唇。
被放大的欲望好似一团火在燃烧。
可林野却克制地停住动作。
“我爱你。”
“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他发丝凌乱，眼尾猩红，却克制地垂下眸子，不敢看他。
明明动作很凶，却让人想起被雨淋湿的狗狗。
看得苏木心口一疼，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他生生咽了下去。
连同那翻涌的情谊一起。
“阿野，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努力挣钱养老婆。”
“谁是你老婆？”
“努力挣钱养苏木。”
林野抱紧苏木，试图抱住他的全世界。
他们初见时，苏木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没吃过人间疾苦的小少爷。
那时候他总是一口一个小少爷的叫他。
他的小少爷原本有洁癖的，初见时因为自己的一句调侃，直接单枪匹马闯进A级副本里，就是为了买崭新的床铺。
后来的副本里却能面不改色地面对各种恶心的犯罪现场。
他的小少爷原本最挑食的，后来为了活下去，腐肉和树根也会吃下去。
林野从来没有见过开得这么坚韧的花。
好像所有的风霜都压不垮他。
即使使用异能会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也从来没有害怕过。
他见证了这朵花盛开的过程，见过最美的绽放，所以一眼就能看出花的脆弱和绝望。
后来他再也没叫过苏木小少爷。
从开始的伪装到后来的交心，苏木早就和F9班的成员成了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家人。
现在他们在这里，手里握着最后的食物，看不见前方的路，也找不到归途。
可他们却没有半点恐惧。
又怎么会害怕呢，为所爱之人找寻希望，即使找不到，路的尽头还有大家都在等他们呢。
苏木将最后一块小面包掰开，一半给林野，一半自己吃。
他摊开地图。
“这些地方我们已经走过了，这条路就是最后一条了。”
“休息一下，我们过去。”
在这个没有白天黑夜的地方，两人全凭本能休息和前进。
一个人守着，另一个人休息。
苏木随意地找了个平坦的台阶躺下。
林野拿外套给他垫着，又拿件新的盖在他身上。
“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