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喧闹声如沸腾的鼎炉,直到戌时三刻仍未停歇。
苏辰安晃着酒壶与同窗碰杯,余光瞥见苏宝成微蹙的眉梢,两人对视瞬间便心领神会。
下一刻,他手中酒盏“当啷”坠地,整个人瘫软在太师椅上 。
鬓边的红绸歪斜地耷拉着,醉眼朦胧呢喃:“好酒……再来……”
“哈哈哈!新郎官到底是扛不住了!”
不过为了怕新郎官故意装醉,不少人那可是试探了许久。
直到听到一阵细微的鼾声,众人这才相信新郎官是真的醉了。
宾客们哄笑着围拢,有人伸手探他额头,有人捏着他下颌灌醒酒汤。
苏辰安任由酒水顺着嘴角淌进衣襟,将计就计发出含糊的呓语。
众人见状,纷纷拍着大腿惋惜:“春宵苦短,可惜了新娘子独守空闺!”
此起彼伏的调笑中,苏宝成和张明轩架起“不省人事”的新郎,踩着满地的喜糖纸往后院踉跄而去。
夜风裹着桂花香气掠过回廊,随着离新房越来越近,喧闹声渐渐被隔绝。
苏辰安突然挺直腰板,稳稳扶住险些栽倒的二人:
“撑住,再过两重月洞门就到了。”
张明轩醉得舌头打结:“好你个……装醉的小滑头!”
没办法,张明轩他这位二姐夫,为了让自家小舅子少喝一点,不要错过人生大事。
可是在前面挡了不少的酒,实打实喝了不少。
苏宝成却笑出了声,月光下他眼底闪烁着憧憬:
“师兄,等我娶阿樱那日,你可得……可得把这招教我!”
没办法,这群人简直就是太坏了,这大婚之日要是真醉了,那是真的会抱憾终身的程度。
苏辰安顺便还交代了一下自家小宝,让他待会在他院子里面守着。
千万别放那群人进来闹洞房,谁知道会不会有几个机灵鬼,闯进来,万一那时候他正在干点什么。
他是真的会疲软的程度。
再说就算不是那群专业闹洞房的人来捣乱,他也害怕自家娘亲,带着一群人,像他堂兄成婚的时候。
一堆人蹲在墙角,想想都恨不得让人脚趾抠地。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严防死守,现在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就是小宝。
毕竟只有小宝,还没有抱得美人归,也要经历一次她同样的处境。
现在对方如此帮他打掩护,到时候等小宝成亲,他这个当二师兄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烛光。
苏辰安在两人打趣的目光之下屏息推开房门,龙凤烛在铜台上噼啪作响,烛泪蜿蜒成赤色的溪流。
喜床上,姚飞雪身着霞帔端坐如莲,红盖头下隐约可见珍珠流苏轻颤。
空气里浮动着沉水香与胭脂的甜腻,锦被上的并蒂莲刺绣在烛光中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她微微起伏的肩头轻轻摇曳。
苏辰安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绣鞋踏过满地红烛残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面上。
他颤抖着执起案头的喜秤,秤杆挑起红绸的刹那,暖光倾泻而下——姚飞雪的面容宛如月色下初绽的白梅。
柳叶眉下秋波盈盈,眼尾还沾着细碎的珍珠,鼻尖泛着淡淡粉意,樱唇微抿似含着未化的雪。
而姚飞雪看着苏辰安墨黑的鬓发微微沁汗,被喜酒蒸得绯红的面颊如染胭脂,两道剑眉在红晕中更显凌厉。
高挺鼻梁下,薄唇泛着自然的嫣红,唇角不自觉噙着笑意,梨涡若隐若现。
琥珀色的眼眸浸着醉意,眸光流转时水光潋滟,恰似春潭漾起涟漪,既含着新婚的喜悦,又藏着三分朦胧的缱绻。
他着一身大红婚服,身姿挺拔似青松立雪,举手投足间透出清隽贵气。
即便被酒意浸染,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微微前倾与她对望。
露出后颈冷白的肌肤,与绯红的耳尖形成鲜明对比,无端添了几分醉态可掬的温柔。
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烛火突然晃了晃,仿佛连空气都泛起涟漪。
可以说两个人都被彼此这一个瞬间所惊艳。
“娘子,饿了没有?”
苏辰安喉结滚动,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
姚飞雪垂眸绞着帕子,绣着并蒂莲的红绸在指尖揉出褶皱:“不……不饿。”
她声如蚊蝇,却让苏辰安心头泛起涟漪,伸手拂去她鬓边散落的发丝:
“从晨时到现在,滴水未进,怎会不饿?”
姚飞雪抬眼望他,烛光映得她脸颊绯红:“方才姐姐们……给我喝了鸡汤。”
话未说完,苏辰安已将她鬓边的珍珠钗轻轻扶正,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
“可我还是想喂你吃些点心。”
话音未落,他已端起案上的合卺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羊角杯中微微荡漾:
“愿与娘子同心同德,岁岁今朝。”
两人交杯饮尽时,姚飞雪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苏辰安顺势握住那只柔荑,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
铜盆里的温水氤氲着热气,他用鲛绡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胭脂,每一下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姚飞雪被这些肌肤之亲,弄得有些面红耳赤。
更多的则是心中被甜蜜所包裹,这一刻哪怕是披着蜜糖的砒霜,她也甘之如饴。
当凤冠霞帔尽数褪去,青丝如瀑倾泻在绣着鸳鸯的枕上,姚飞雪羞怯地缩进锦被,烛火突然“噗”地爆开一朵灯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苏辰安低语着吹灭烛火,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喜帐之上。
两个人躺在床上,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心里眼里都只有对方的身影。
红绡帐暖,芙蓉帐暖度春宵,唯有帐外的喜烛,依旧静静燃烧着,见证着良辰美景中的缱绻与柔情。
而此刻院子外,身负重任的苏宝成,本来以为,帮自家师兄看着院子不是什么难事。
知道打发了,不知道第几波想要来闹洞房的狗东西,他才知道自家师兄到底有多先见之明。
特别是刘婶子,带着一堆大娘婶子,其中包括他娘和大师兄张明轩的娘亲一块来听墙角。
他也是真的有些麻了,幸亏师兄神机妙算,不然他都不敢想,那时候的局面得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