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人生有个很奇怪的地方是，往往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倒是经常成荫，冀处长那里捏着那么大的工程一点点地往外给，其实就是应付我这种人的——在人家看来这都是随便可以给人的小恩小惠，在我和建国看来已经大到不行撑得肚皮都要爆炸了，我都想不通我这类小人物的命运成天都捏在什么人手里——他给我三百米的时候我还在心里咒骂他来着，看来我这些年的这个吊样还真是一直没变，以后不要这样了，做成做不成的，骂人就是我不对了——对冀处长来说，看我一眼给我的那种善良其实就够我往下过了...
＂差不多了，我回去一趟做个预算，再敲定一下其他细节，这个工程要是进行顺利的话咱俩能挣一百万，再扣去用别人资金的垫资费用，少说也能分三十万...＂
＂怎么才这么点？＂你看，我，老查理，花四百块给杨燕子的纳智捷加一箱油都浑身哆嗦的选手，居然看不起三十万...
＂大哥，得用别人的钱，那不都是费用吗？咱们自己又没这么多钱垫进去...另外，你得保证到时候回款，不然垫进去压二年咱俩都得跳楼了...＂
＂回款问题不大吧...＂其实我多多少少也有点心虚，＂对人家来说这没多大回合，不至于压你，不过这个事应该好办，等老子回头登门拜访他一俩次，我就不信他敢压我款...我问你，我那里有二百万信用额度，你再凑一百万不就够做这个工程了，干嘛还要用别人的钱？＂
＂你那个钱我用了，我的钱也都在工程里，哪有钱垫给这种突发的项目，你要是给我点时间攒一攒凑一凑那还差不多...＂
＂哦...你可真是个败家子啊...我说，你用别人的钱利息多少？＂
＂二分...＂
＂二分是多少？＂
＂一万块钱每个月二百利息...＂
＂多少？一年俩千四？那为啥不去直接抢？＂
＂这是好的，我们那里用钱就是这个数，你用了这么多信用卡应该知道的，银行也差不多就这个数，你想想，民间信贷做到这个利息，那都是我面子大，另外一个就是咱们这个项目好——一般都是三分五分！＂
＂五分一年就是六千，好家伙，二年就回本还有的赚，这不就是高利贷？＂
＂高利贷人们还抢着借呢，你以为...而且是复利，这个月不还下个月本金就是一万零五百了...＂
＂黄世仁手法，说实话，我要是借到这种钱我就不还了，我看谁能跟我要出来...＂
＂你自然是孤家寡人头铁得很，但是你这种人也借不到这种钱，人家一看你这个吊样就是准备按着活抢的选手，谁会借给你...说正经的吧，这个工程你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我也不会做，你全权负责就是了，挣了钱分我一半，赔了的话我也负担一半——你可别做赔了，不然我就把你求割了...＂
＂只要你能保证他不压咱们工程款那就百分之百没问题，就怕...＂
＂这个事老子来操心吧，从来只有我们斧头帮欺负人，就没人能欺负我们的...＂我恍惚着想了一会儿，＂这个事就这样，我要回家了，家里还有个活妈等着呢，今天早点回去哄一哄，好几天没有回去吃晚饭，又快跟我闹腾了...＂
＂哦...说起来，你要是跟这女的结了婚，以后你就能借到高利贷了——人得有牵挂才能借出来这种钱...＂
＂说不说吧，我也用不起这种钱...你以后手上留着几个钱，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拉稀，那还能行吗？姑娘都脱光了等你，你的粪汤子顺着大腿流下来了，没啥出息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要是有几个工程队，养活那么多人那么多机器，你体验体验...＂
＂知道你比我有出息，也不需要这么跟我炫耀吧——我大概率这辈子不会把自己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但是如果将来搞复杂了，也绝对不会是你这个做法——散了散了，挣了钱分我，赔了你自己拿着鸡儿泡在福尔马林里来见我就行...＂
其实我的脑子里一直都是迷糊的，也压根没想这个事真能对我有什么好处，不就是做点事情还银行的饥荒，连屁股都还没有擦干净，革命才刚刚走出了第一步——但是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我好像顺起来了呢...但是，古尔丹，真有那么顺利吗？
＂我要去云南！＂那天回家以后杨燕子斩钉截铁跟我说。
＂说好的养胎呢？这还没动静，你作什么死？老实在家待着等孩子有了结果再说不行吗？＂
＂等不了，我在家太无聊了（那你倒是出去找个班上呢，无聊就得旅游？你特么有钱吗你就去旅游，还不是又想花你爹我的钱？狗日的杨燕子，真是不上道，花我的钱还要处处跟我作对），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工，好不容易闲下来几天，而且正好我们姐三都有时间，大家聚在一起也特别难，所以就想一起出去走一走——下次有这样的机会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不死总会有的...＂我天然地就开始喷粪，突然反应了一下，＂哎！这么关键的时候你非要跑出去远离我的视线搞一点什么小动作，你不会是要去接种别人的火苗回头给我扣屎盆子吧...＂
＂人肯定说不出这种话来...＂杨燕子被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咱俩都做了那么多次，现在怀不上那是你的问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要是有那个心，压根也不会跟你不顾一切那么...＂
＂戳到你麻筋了？那么大反应干嘛，我就是随地喷粪而已...＂大概因为白天做成了一点事，晚上多少有点飘飘然吧，我也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了，就修整了一下心态继续跟她说话，＂旅行那都是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事，你是干嘛的？现在出去旅游合适吗？不然你再等等，下一次来事或者不来有了个准信你说去哪就去哪，行不行？＂
＂等我有了时间我姐她们又不一定有了，我尽量注意点，不玩那些危险的项目不就行了——现在又不是以前，去哪都是飞机火车，也比较平稳，我们准备报个团过去，大概十天半个月也就回来了，你知道我的，也不是那种乱折腾的人，不爱四处...＂
我看着杨燕子，有一种看到外星人的那种诡异感——害怕呢倒是不怕的，因为她变了形变得和我们人类一样了，没啥好怕的，但是她那个芯里恐怕还真就是藏着一个火星人——你说她是怎么做到把人类的语言说得那么言不由衷，说一套做一套一点都不脸红，明明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情嘴上却说着正义凛然的话，都骑别人身上了还在说着‘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这是怎么做到的？她这人仿佛一直就是这样，我看着她又开始在那里长篇大论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种剥离感和疲惫感，我知道不达目的她决不罢休，我知道她这种毫无廉耻的大言不惭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且对我来说是一种羞辱、一种损害，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反抗她——没法反抗，是因为这女的肚子里很可能怀着我的孩子，但这不正是我需要反抗她的理由？她要没那个可能，爱去哪去哪，甚至我自己也早就掉头跑开这辈子都不要再跟她纠缠，所以这个女人把我硬生生就拖进了这种矛盾里，搞得我无所适从——
＂都行，你愿怎么办怎么办吧，我懒得跟你说话了——这几天我都有事，在外面很累，洗个澡准备睡觉，你不要再烦我了，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去吧...＂
＂老孙（也就是老大）给了我姐一万，我总不能空手出去吧，想买个什么东西...＂
＂我也给你这个数...现在，别烦我了，我真的心累...＂
好女费汉么...我冲澡的时候心想，这个事还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搞不好就是烂女人才费男人你知道吧，她不但要压榨你的身体，还要压榨你的心灵，从头到尾把你搞得疲乏不堪，然后所有事就都得向她让步了...你总不能说跟她相处会让你其累无比的那种女人能算得上什么好女人吧...你看我这个命，前脚送走一个死活不愿意给我生的，后脚就接手了一个愿意倒是愿意，但她要把你从里到外从人到钱都掏空的，也是神奇...啧，大粪自然就招苍蝇，这事你还真不能昧着良心全部怪罪别人，谁怨你当时管不住裤裆里那个玩意来着，我属实是老了，已经对那个玩意也失去强有力的管制了...妈妈的下回它再给我搞事情我就把它割了，这回的话，已然这样了还能怎么着，走一步看一步呗...
有的时候我们老说‘赌场实意情场就容易得意’，我还是头一回觉得不论如何我都没法在杨燕子这里得到任何得意，她完完全全属于把我拿捏得死死的，我连扑腾一下都懒得——我记得我不是这样的人来着，啥时候血管里连点血性都没有了？哦，可能就是突发奇想非要一个孩子开始，因此上我就被人拿捏了，也被命运拿捏了...再让一步，再让一步，你还放肆老子立马就地反击，反了你了还，要起义是不是？我的命运我还做不了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