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李家被抄一事,虞兰娇姐妹自然是不必再回李府。
加之她们又有了爵位,这会子可以光明正大再回虞府,不必再担心哪日又会有不长眼的找上门来。
虞兰娇心头大石被搬开,整个人松快许多,不出几日就能下地。
这日魏震盯着虞兰娇吃药时,林远又来替她把脉。
等他将诊脉带收回药箱重新开药方时,虞兰娇侧头看着他写的方子问道:
“林大夫如今开的是养气补血的方子,这可是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日后只需静养即可?”
上次林远在虞兰娇的帮助下才得以分辨魏震所中何毒,对她天然便多了几分信赖兼信服。
此刻听她发问,下意识存了几分表现的心思,“这是自然,小人用针灸辅以汤药治疗,虞二姑娘的伤已然好全,日后只需好生休养即可。”
虞兰娇便收了手,斟酌着道:
“这些时日有赖王爷照拂,只兰娇毕竟是闺阁女子,长久呆在王府总归有失礼数。先前是事出有因,不得不为之,如今既然伤势已经好全,兰娇也只能辞别王爷。”
魏震刚因为看到虞兰娇笑颜产生的愉悦就这么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兰娇缓缓说着,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嘴唇抿得越发紧,便慢慢停住了话头。
魏震又怒视林远一眼,却又不好责怪他什么,只能没好气地斥了句,“还不下去,成日里废话忒多!”
赶走林远,魏震对虞兰娇先头说的话避而不谈,硬邦邦地叮嘱她好生休息,僵着脸就要离开。
虞兰娇下意识起身,却扯动伤口,脸色一拧,痛苦地叫出声。
“小心点!”
魏震吓了一跳,脸色瞬变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流星往床边走,“去将林远叫来!”
“没,没事。”
虞兰娇满脸冷汗地按住他的手。
魏震不管不顾,冷峻的眸子就这样睨着她,“疼得话都说不出,还逞强要离开本王。”
虞兰娇想说自己这会儿已经不疼了,可看着魏震紧张的脸色,张了张嘴开始没有开口,所有的话都化作一抹无奈的笑。
等林远去而复返重新为虞兰娇诊脉,确定她并无大碍之后,虞兰娇才拉住脸色铁青一片的魏震,认真道:“王爷留步。”
她只是轻轻巧巧地捻着他一片袖子,却像是万重大山压在他身上,使得他不能前进一步。
“王爷,我虽无父无母,却并非毫无廉耻,就这样住在王府,流言蜚语不会入王爷耳,却会让我颜面扫地。王爷如此关心我,能不能让我活得自在一点?”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让魏震心中生出无限怜惜!
“自然可以,本王说了,凡你有所求,本王自会应允!”
“真的?”虞兰娇双眸亮晶晶的。
“真的!”
“王爷一诺千金,可否再请王爷高抬贵手,饶过淑妃一马?”
魏震所有的斩钉截铁顿时就定格住了。
她铺垫那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个?难道她还想着魏卓言?
魏震双眸激得赤红,回身盯着虞兰娇,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休想!”
什么一诺千金,什么承诺都是放屁!
他魏震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那就不算男人!
虞兰娇有些头疼,“王爷堂堂男子汉,对一个深宫妇人下手,也不怕堕了自己的威名?”
魏震哪还顾得了这许多,心中怒极却又顾及虞兰娇的伤口,不愿用力甩开她。
只瞪着浓黑如墨的眸子,装作充耳不闻的模样,转移话题道:
“你的身子实在太弱了些,要回虞府也行,我将逐月调到你身边,你每日跟他学些拳脚,强身健体。”
虞兰娇:“……”
见魏震偷摸着扯开她的手指,虞兰娇忍不住扶额,“王爷,我并非心软念旧,只是不愿王爷因我,而担上为难女子的名声以致英名受损。”
虞兰娇认真地看着他:“魏卓言为人阴险,汲汲营营,连王爷的指甲盖都比不上,哪里值当王爷慎重其事地将他当成对手,岂不是给他长脸了?”
明知她这话里,恭维的成分居多,魏震的嘴角还是压都压不住地往上扬。
末了,他骄矜地点头:“你既开口,本殿便勉为其难允了,不过。”
魏震话锋一转,“这却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纵是你将嘴皮说破,也无济于事!”
虞兰娇浅笑着应是。
下次?那便下次再说。
尘埃落定,待虞兰茉可以出门了,虞兰娇才带着她辞别魏震。
这次她生产委实凶险,若非魏震出手,只怕会落得个前世一样,胎儿不保,花杏之年早早亡故的下场。
虞兰娇如今想来,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为此一直将她送到高府门口,仍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不肯道别。
虞兰茉好笑之余,心下更是动容。
自虞横死后,虞兰娇便似变了个人一般,镇定冷漠,强大,坚不可摧。
这几日里,却又恢复了以往的柔软和小女儿情态,足可见她已然放下不少包袱。
一开始,她的确不支持虞兰娇和魏震之间的关系,盖因摄政王之威名,整个大周无人不知。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懂得如何怜惜一个女人。
可这段时日,虞兰茉的态度却是松动不少。
魏震不但对虞兰娇照顾得事无巨细,就连对她也是百般照拂,这自然是为着虞兰娇的颜面。
虞兰茉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然怎会让紫鸢将瑶池仙兰还给虞兰娇。
虽说她希望自己的妹妹将来能够安顺平稳,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就算找了简单平顺的婆家,又真能如此真心地对待虞兰娇吗?
更何况,不是虞兰茉眼高于顶,放眼整个大周,也就魏震一个值得虞兰娇倾心。
想到这里,虞兰茉握住妹妹的手,柔声道:“父亲在世,总说人若瞻前顾后,只会一辈子停留在原地。
我不知你心中作何选择,只需知道,选哪条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这个本事承担起自己选择的后果。长姐相信你,无论你选择哪条,日后都不会后悔。”
虞兰娇双眸含泪,无声地望着她。
今生,她总算还有血脉至亲相伴,再如何艰难险阻也不会孤单。
前世她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焉知不正是为了这一丝温情?
……
虞府终于迎来了阔别已久的女主人。
周石领着一众下人跪在门口,“拜见容英郡主,惠和郡主!”
这正是圣旨上,给虞家姐妹拟定的封号。
虞兰娇笑意吟吟地令大家起身,又让春橘派发了早就备好的红包,“这些日子府中无人,一切有赖大家尽心打点,如今虞家拨云见日,大家伙都重重有赏!”
说这话时,春橘正走到周石面前,两人相视一笑,俱都红了脸颊。
一番休整,虞兰娇便觉有些体力不支,正到闺房里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门房便来报,怀宁县主求见。
怀宁县主?
倒是许久不曾见。
春橘满脸忧色:“郡主今日实在劳累了,不如歇上一刻钟再见怀宁县主吧。”
春桃脆声道:“正是,反正往日怀宁县主拿架子让您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其他丫鬟虽未明着说,神情却是写满赞同。
虞兰娇无奈抚额。
众人都这般想,她便是当真因为身子受不住,此刻也不能怠慢怀宁县主。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虞府得了封赏,便愈加不能行差踏错。
不然,风言风语指责虞兰娇事小,败了虞横清名却事大!
只即便虞兰娇已经极力支应,怀宁县主入内时,却仍旧满脸忍辱负重的屈辱。
落座后,不自然地抚了下不怎么自然的发髻,看向虞兰娇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怨怼和憎恶。
虞兰娇的笑便淡了,抬手请怀宁喝茶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掀着茶碗,不再主动搭话。
怀宁县主脸上的憋闷愈加明显,几乎是直愣愣地盯着虞兰娇。
若目光能杀人,虞兰娇此刻定然已经被扎了好几个洞。
又坐了一会,春橘便主动上前道:“我家郡主今日舟车劳顿定然累了,怀宁县主素来温和识大体,不如让郡主回屋歇上一刻再说。”
“放肆!”
怀宁县主“啪”的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她的发鬓都摇晃得歪了两下。
她飞快地收手去抚,狼狈之下,神情更加狰狞,“虞兰娇,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当初你来山庄求见我时,可不是这个样子!”
虞兰娇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当初?当初参加各府宴会时,从未见过怀宁县主,县主对我的性子有些误会也是应该的。”
她太知道如何激怒一个人,一开口便踩中怀宁的死穴,将她气得几乎跳脚!
虞兰娇勾唇一笑,“父亲总说我得理不饶人,没有容人之量,难免让身边的人受气,所以鲜少有真心的好友。
自然了,兰娇也并没有高攀县主,要跟县主做朋友的意思,些许鲁莽还望县主海涵一二。”
话虽是这样说,虞兰娇轻飘飘的眼神飞来,明晃晃地表达着“看不惯就赶紧走”这几个大字。
怀宁顿觉天灵盖一片漆黑,险些晕了过去。
身边的嬷嬷却适时搀住她,在她胳膊内侧拧了一把,“侯爷说了,若不能让虞兰娇开口替大皇子求情,日后整个淮安侯府都会没了指望,县主您要受气的时候可多了!”
怀宁心中一凛,再看向虞兰娇的眼神,几乎盈满了羞耻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