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浑身一震,忽然状若癫狂地指着李芙:“是她,是她故意挑衅,说三殿下不会对我另眼相看,我才没忍住到三殿下面前去问候。
而后不知是谁绊了我一脚,我才会失态继而跌入水中。李芙,我跟你是亲姐妹,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李芙早就知道她会在父亲面前咬出自己,当下丝毫没有被指证的惊慌,反而面无表情地直视李莉。
“我是李家嫡长女,怎会大庭广众不顾颜面像你挑衅,你就算扯谎,也该说些不那么离奇的事情。”
李莉怒道:“若不是你挑衅,我怎会做出这等昏头轻狂之事。”
李芙绷直嘴角,神情冷漠:“你的性子府中谁人不知,最是爱掐尖斗勇,往日姐妹几个谁不让你三分。
就是如此才纵得你自视甚高,我们姐妹正常说话,只不过绊了几句嘴,你就认为旁人在挑衅,焉知不是你自己太小肚鸡肠之故。”
瞥到李治中脸上毫不掩饰的不耐,李芙心知她这个父亲不愿听后宅女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
若再跟李莉纠缠下去,很大可能是各打五十大板,连着自己也会被处罚。
不得不说,这阵子的失意,让她彻底看清了她的父亲,也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个男人。
“更何况,就算我故意挑衅,你也不该如此冲动!”
李芙扬高声线,带着几丝盖棺定论的果决:
“你日后会代表李府的颜面入春阳宫,后宫之中波谲云诡,心思狠辣缜密之人不甚枚举,若你总是这般容易被激怒,日后进宫只会给李家招致更大的祸患。
与其等到全家被你拖下水那一日,不如现在就吃个教训,日后才能学会谨言慎行!”
李莉一愣,没想到她居然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登时拍地大怒,指着李芙的鼻子:
“好你个贱人,你终于承认了对不对,承认你故意挑衅我!”
“够了!”
李治中随手举起一旁的茶盏,眼都不眨地砸到李莉额头之上。
她被烫得再度惊叫出声,随即眼前血红一片。
额头处被瓷片划破的地方,蔓延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李莉怔怔地看着血液滴滴答答落下,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把她抬下去,收拾好了就送去春阳宫。”
自此以后,李府权当没有这个女儿。
李芙勾唇一笑,知道自己方才,又赌对了。
李治中的凉薄无情和唯利是图,她这些时日可谓是领教了个透彻。
自然知道,秋后算账在李治中眼里是最无用的。
刚刚她那番话,在旁人听来无疑是自爆其短。
可在李治中耳中,却是清晰地揭露了李莉的小家子气有多不堪大用。
尤其是,李莉丝毫不知悔改,更没想着如何挽回,只知道攀扯李芙姐妹内斗。
这样的女儿,只会给李家带来无尽祸患,压根不值得李治中栽培!
正是揭露了这一点,李治中才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李莉。
毕竟她原本身上的可取之处,也不过是三皇子侧妃这一个身份而已。
没了这个身份,她其人又不堪大用,李治中会做何选择,还需要猜吗。
而李莉被彻底放弃之后,作为李府和三皇子唯一的枢纽,李治中只能选择扶持自己。
习惯了李治中的思考方式,跳出内宅女子的争风吃醋和小情小利,李芙居然发现,算计人心一事居然如此简单。
果然,思忖片刻,李治中缓和了神色,“芙儿,你是长姐,为父素来对你多有看重依仗。
如今莉儿眼看是不中用了,你便该肩负着整个李府的兴衰,日后入了春阳宫,可要好生侍奉三殿下才是。”
他即便说着这些殷切期盼的话,脸上的神情也跟谈生意一般严肃端正。
可不是谈生意吗?
这世上的亲情,爱情,都不过是交易的筹码。
自己若想永远居于上风,便只能永远都手握利益。
不然就会像李莉一样,前一刻还趾高气昂,下一刻,就被沦为弃子。
李芙阖下眼眸,从某种角度看,此刻她的神情竟然像极了李治中。
“女儿知道,李府兴旺,三殿下才会看重女儿,自然了,女儿也会为李府多加谋划。”
李治中欣慰地看着她,暗道,脱去了吴氏身上的那些小家子气,自己这个女儿的确很有自己的风范。
李芙重新得势,最高兴的当属吴氏莫属。
第二天去郭氏院子里请安的时候,她终于不再做出一副指桑骂槐的晚娘脸。
只见她穿了身青色缎面绣缠枝的袍子,头上戴着一套红宝石的赤金头面,彰显着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富贵鲜亮。
端着茶笑着招呼众人,看起来又有了往日的宽仁慈善。
郭氏也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如今莉丫头不在府里,你也能抽出手,好生替芙丫头置办些东西。
她毕竟是李府的嫡女,身家和体面,自然不是莉丫头能比的。”
吴氏和李芙齐齐兴奋的双颊通红,忙不迭道谢。
虞兰娇心下微诮。
这李府上下,人人都当春阳宫是什么值得挤破头的好去处。
殊不知,入春阳宫的那一日,说不定才是李芙真正灾难的开始。
只不过,此刻她也不会做那扫兴之人,便也顺着别人,一起捧了李芙几句。
几人说着说着,便又说起了昨日张府寿宴的盛况。
“昨日居然连摄政王都给张老太君送了贺礼,那可是无上的荣宠啊。”
郭氏有些不满地瞪了说这话的小郭氏。
自己这个侄女,再如何捧她,也是个登不上台面的。
当着自己的面吹捧张府的富贵荣宠,这不是故意寒谗自己吗。
小郭氏被她一瞪,心跳一个漏拍,连忙住嘴,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可屋子里的姑娘们,还是议论开了。
李枝闻言,眉心一动,抿着的唇角里,透着几丝欲说还休的羞意。
她下意识地朝着虞兰娇看过来,想说几句悄悄话
却在目光相接的一瞬,想起昨天虞兰娇出入张府的事,李芙那番挑唆的话又似回响在耳边一般。
李枝心中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和嫉妒,莫名其妙朝着虞兰娇瞪了一眼,又扭过身子,拉着李姝的手。
“昨日你站得近,看得应当比我更清楚,你再与我说说,那寿礼长什么模样?”
李姝隔着李枝的肩膀,跟虞兰娇遥遥相望,忽地抿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即才娓娓道来: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套十六错金步摇。本朝步摇最多也不过是九支,取的长久之意。
十六步摇,是前朝武帝独爱的制式,本朝会这门手艺的工匠举世难寻,可想而知有多珍贵了。”
吴氏有些不耐烦听对旁人的吹捧,尤其是说这番话的,还是她最厌恶的李姝。
当即拉下脸,“不就是十六支步摇吗,有什么稀奇的,会做的工匠少,自然是因为十六制式不如九支的好。”
“母亲!”
李芙神色微恼。
如今她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了李治中的看重,正是要趁热打铁,着意表现的时候。
偏吴氏惯爱摆出小人得志的嘴脸,还说出这么孤陋寡闻的话,实在叫她颜面尽失。
吴氏瞪着她,“我哪句话说错了?”
李芙气得胸口一顿滞涨,忙打圆场道:“那套步摇我也看到了,十六制式尚且是其次,单说每只步摇的精美,便已是举世无双。以双凤步摇为首,白玉六鸾为翅,和田八种名花为尾,不拘是手工还是别的,都堪称传世国宝。”
她声音温和入耳,听得屋子里的人一片神往,好似顺着她的话,见到了那样堪称奇珍的步摇。
李枝听得入神,平凡的脸上,因无限向往和憧憬,而显得格外有光泽。
随即,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皱眉道:“这套步摇虽然名贵,可并不适合用作张老夫人的寿礼吧。
以摄政王的为人,怎会送这样的首饰给老人家呢。”
老太太郭氏赞同地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嫉妒,而是她自认为以她的年纪,若收了这样精美的步摇,也是无法佩戴的,只能束之高阁。
摄政王此举,实在是暴殄天物。
李姝突然轻笑着打趣,“摄政王的为人?枝妹妹这样说,好似对摄政王很了解一样。”
当着长辈的面被拆穿心事,李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接不上话,只能求救地看向虞兰娇。
虞兰娇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有些不解,却还是解围道:“王爷雄才大略,盖世英豪,大周女子哪有不敬佩仰慕的。”
“是是是,”李枝忙不迭点头,“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李姝了然一笑,没再追问,只思索片刻才道:“说不定,那套步摇不是要送给张老夫人,而是打着寿礼的名号,送给张家姑娘的。”
说完,她像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俏皮地一吐舌头,“我胡说八道,大家可别当真。”
她虽这样说,李枝却是一瞬间失落了起来。
莫说她,就连虞兰娇都略有些怔忡。